“我母亲……”他刚说了这三个字,就看见陈坚皱起眉头,紧闭的嘴唇蠕动着,似乎不爽到了极点。杨州略一停顿,接着说:“其实一直很牵挂你们。”
“如果你就是想说这个,”陈坚不耐烦地打断他,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那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杨州朝他的方向探过身体,直直注视着他的眼睛,神色恳切,“我知道你恨她抛弃了你,她确实犯了大错,可是当时她年轻,遇到大事慌了神也是可能……”
陈坚发出两声冷漠的讥笑,杨州蓦地闭上嘴,不想再说下去了。
可陈坚不放过他,就那样好整以暇地坐着,咄咄逼人地质问:“慌了神?一慌就慌三十年?我问你,在我吃不饱穿不暖跟人打架斗殴的时候,她在干什么,你又享受着什么样的生活?”
杨州的心跳变得沉而缓,他发了会怔,低声问:“所以,你也恨我,是吗。”
是啊,陈坚想,他当然恨他。他是一桩罪恶诞下的果实,夺走了自己也许有机会享受的家庭温暖,他被教养得温文尔雅,衬得自己粗俗无礼。
可陈坚明明那么恨他,当他望着杨州白玉般的脸,和略带茫然的雾蒙蒙的双眼,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是字。
这样的犹豫让陈坚对自己产生了厌恶,最终他以一声不屑的冷哼作为回答。
杨州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换了个坐姿。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感觉整个身体的热度都随之散去,一颗心变得冰凉。
“所以,因为你发现我们是……”杨州喉结滚动,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兄弟,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是吗。”
陈坚暴躁地揪着沙发垫上的短绒毛,不知不觉弄秃了一大片。他舔了舔下唇,舌尖触到了粗糙的干皮,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酸。
“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他平静地说。
杨州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清澈剔透,却又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他移开视线,垂下头不说话。
从陈坚的角度,能看见他衬衫笔挺的翻领,和从中延伸出的一截嫩而白的后颈。
那一瞬间陈坚竟想咬住那块肉,像狮子叼着死去的猎物,在草原的落日中悠闲漫步。
是的,这一定是因为恨,而不是别的什么。
客厅里的气氛古怪而沉闷,安德鲁恰到好处地出现,给他们各端来一杯饮料。
杨州摆摆手示意不用,起身往楼梯走。陈坚扭头看他的背影,嘴唇微张,最终没有说话。
安德鲁悄悄退下。一回到他和D3的小房间,D3立刻迎上来问:“看起来怎么样?”
安德鲁十分深沉地叹了口气,说:“就我的观察,他们现在处于一种寻找新的相处模式的状态。”
“这我当然知道了,其他的呢?他们是不是还喜欢对方?”
“D3,你在说什么!”安德鲁惊讶地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对着D3瞧,好像他是个人,也有表情似的,“他们是兄弟啊。”
“又不是同父同母的。”D3后退了一步,飞快地说,“你别离我这么近。”
安德鲁连忙直起身,他盯着墙上的挂毯看了两秒,然后又偷偷瞟了D3一眼。
“历史上还有不少喜欢亲兄弟的呢,何况陈先生和杨先生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D3的音调突然上扬,“你偷看我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安德鲁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为什么你总想撮合他们。”
“因为陈先生真的很喜欢杨先生。他很孤独,我希望他有个人陪。”
“可是杨先生总会离开这。”安德鲁闷闷地说。
“你也会吗?”
“我……”安德鲁停顿了一下,“我也会的。”
D3气恼地“哼”了一声,语气很冲:“走吧,这里没有基因实验,赶紧滚回UNPO去。”
“我会的,只要——”安德鲁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一动不动地呆站着。
“喂,你怎么了?”D3撞了他一下,担忧地问:“死机了?”
两秒后,安德鲁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道:“我刚收到杨先生的信息,他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杨州带来一号基地的东西不多,加上当警察时总要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所以三两下就收好了行李。
这可能是他人生中做过的最草率的决定,当听到陈坚说“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时,他蓦地抛开了理智,决心让感性的那部分支配自己的行为。
说到底,他已经从UNPO辞职了,就算杰弗里把他骗来执行任务又怎么样?他甩手不干也不会被处分。再说,天生犯罪人的独立运动跟他有什么关系?成功或失败并不会影响他。陈坚要送死就让他去吧!
杨州检查了一遍行李,正要合上皮箱的盖子,忽然“砰”的一声,卧室的门被猛烈地撞开了。
陈坚黑着脸进来,一眼看到他脚下的皮箱,语气不善:“你要去哪?”
“跟你没关系。”也许是因为决定离开,杨州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就像一把越磨越亮的宝刀,铿地一声出鞘,肃然地立在陈坚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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