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将至,老规矩到苏州过年,还是在得月楼,这是齐金明第一次跟我见家人。我本来纠结于到底怎么把他介绍给辜松年,但我看他一天晃晃悠悠,自己一点都不急,我也懒得费那个心,到时候等他们两个自己尴尬吧。
我们到的那天苏州下雪,得月楼贴金敷红,灯笼高挂,我和齐金明踏着雪进去,其他客人早就到了。服务员把我们俩带到门边,我把门推开一个缝,探进身子窥视,远远看到辜松年在打麻将。他嘴里叼着只烟,烟雾都熏到眼睛了,他又顾着打牌,腾不出手来拿烟,只好偏着脑袋让烟往上升。这老男人形象帅倒是帅,可惜他赌瘾难戒,疲惫难掩,沧桑顿生。我定睛一看,丫可能刚出院,居然坐的是轮椅,拿牌的手也不大稳,估计下手术台也没多久。
辜松年感知到有人看他,转头看来,一见是我,他冲我点点头,示意进来。齐金明跟在我后头,鬼鬼祟祟地溜进门,他和辜松年对上眼的时候,辜松年明显怔了一怔,拿牌的手颤了一下。齐金明嘿嘿地笑,冲他敬了个礼,有点猥琐,像见了孙悟空的猴子猴孙。辜松年不理他,抬手打了最后一张牌——就是这局结束的倒数一张牌,我也不懂赌博,只好这么形容。这只牌一打出来,全桌叹服,纷纷给钱,然后又是稀里哗啦一阵揉牌,重新开局。辜松年从座上起来,走向一边,让另一老头代替他的位置。他走向窗边,冲我们招招手,我指着自己,意思是找我?他摇头,再指一次,齐金明很聪明地过去了,他们俩凑到窗边开始说话。窗外是苏州的天,天是灰色,低而暗哑,雪已经停了,风吹得一棵枯树不停摇。树影在他们两个脸上浮动,齐金明倚在窗玻璃上,一手插裤兜,腿交叉着,没个正形;辜松年则捏着打火机不停点火,翻来覆去。他们一直低声讲话,像在密谋大事,两人偶尔看我一眼,似乎是讲到什么和我有关,要是和我对上眼,齐金明就点一点头,微笑一下,表示没什么大事。
没人搭理我,我只好挪到角落,一个人坐下看菜谱。过不多久,林雨邨也来了,也不晓得是从哪个野鸡摄影棚赶过来,他气喘吁吁,坐下就问:“哪个是齐金明啊?”
我说:“跟我舅站在窗边那个就是。”
他往那边看,看完还咕哝一句,是苏州话,我没听明白,于是问他:“说什么呢?”
他冲我挤眉弄眼:“你压得住吗你?”
我踹他一脚:“滚!滚!”
他才不理这点威胁,乐呵呵地脱了羽绒服,拍拍脑袋上的雪粒,一下倒在沙发里,舒服得眯上眼睛。过了半晌,他猛地转身拍我:“哎,你不是说要带他去我家山庄玩的吗?走不走?”
我问:“什么时候?你这也太突然了吧?”
他说:“择日不如撞日呀,今天吃完饭就去。我还不得帮你把把关吗?”
我笑骂:“你把个鸡|巴。”
他乐道:“是给你把鸡|巴,不能让少爷贵吊所托非人。”
我快给他气晕了。
当天那顿饭吃得很没滋味。饭桌上少了好几个老面孔,辜松年身体跟不上,也没有好好招呼,大家点点头握握手,吃完饭就散了。齐金明跟我说,那些人一看我舅身体垮了,觉得辜家会走下坡路,全都偷偷自己刨食去了,这次没来的人,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来。
我仔细回想,留下的全都是一直跟着我舅、在外没有人脉的,或者有点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的,这种想断也不好断。除了他们,那些自己有点手段的,巴不得趁此机会自立门户。我这么一想,很是无奈,辜家从来也没亏待过合作伙伴,可本就是利益连接在一起的关系,利益没了,关系自然就没了。
心情愁云惨雾,自然也没闲心游山玩水,我谢绝林雨邨的邀请,和齐金明随便找了个酒店住下,打算过两天就回杭州。酒店是个老房子改的,枕河而居,河上有运沙船来往,一会儿从桥洞里钻出来,一会儿又往桥洞里走,看得人心惶惶,总也静不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我问齐金明:“要是跟我没有这层关系,你还会帮我家做事儿吗?”
他躺在床尾,四仰八叉,几乎就要睡着,听见这话回我一句:“我帮。”我心里一暖,心想这人还是靠得住,谁承想他接道,“我帮个屁呀,我早就跑了,我出去逍遥自在去。”
我蹬他一脚:“真是喂不熟的狗。”
他叹口气:“哪儿能喂不熟呢?最多不过是要比其他的狗多喂一阵才会熟。”说完他冲我笑一下,眯着眼咧着嘴,嬉皮笑脸地朝我表忠心。我本来倚着床头想看看书,这下可好,书也看不进去了。我翻身爬向床尾,压在他身上亲嘴,手也探进他T恤里乱摸。我俩好一顿乱亲,能感到他鼻尖一直往我脸上戳,亲完之后,他微微气喘,眼睛半睁,眼里泛着水光,是憋着了。我又想压上去,他拿手推我,求饶道:“累了,少爷饶了小的吧。”
我直起身道:“那就睡吧,我去把灯关了。”
他点头,反身一扑,把脑袋埋在被窝里不起来,我看他那样子,像是打算就在床尾睡了。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齐金明是个无节无律、不循规矩的人,他可以在床尾睡觉,也可以在厕所吃饭,半夜起床,早上进窝,总不在正经时候起居,老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做|爱。他是个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人,和他在一起后,我也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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