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究到后来实在是不想继续,老觉得自己是袁隆平,什么纯种什么杂交,搞得头都大了。跟胡家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只说鼓励后辈去交外姓朋友,也没说为什么。辜玉环相亲的时候,还是我去把的关,我说最好找个生育能力强大的,俗话叫好生养。他说哥我以前咋没发现你是个繁殖癌,我说我搞丁克的时候你小子还没生育能力呢。
我还是住在郊区,辜玉环偶尔会来看我,开车拉货来给我补充物资,但大多数时候我是一个人。我学习古人,晴耕雨读,手倦抛书,从此过上了隐居生活。
郊外的娱乐活动很少,我也不看电视不玩游戏,唯有看看书写写字。可人年纪一上来,就越来越看不进书,偶尔提起勇气看上一看,看书的时候也满脑子都是齐金明。出太阳的时候,我就想起和齐金明在北京的屋顶上;下雨的时候,我就想起和他在仙草堂的厢房里;下雪的时候,我就想起和他在西藏的喇|嘛庙里面。仔细数来,我和齐金明认识了四年,第四年一面未见,但他如何笑,如何说话,如何耍贱,如何温柔,那些样子我都一一记得,且一日比一日鲜活。
一个人的夜里,我躺在齐金明的床上,想着他自渎。泄了以后,抬头望见他挂在墙上的《西湖图卷》,我心情复杂。隔水上不止有我的盖章题字,也有他的姓名章。他的章子简单,「金明」二字,我想他一定知道这是真迹,但不在意,喜欢就盖上自己的章子,这人真有几近癫狂的魄力。我和辜松年当初的痛心疾首,被他衬得一文不值。
除了这上面有他的章子,齐金明离开时还留下一张彩笺,上面也有金明章。他还配了一首诗在旁边: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我把齐金明的留言按在胸口,上面泪流满面,下面也是泪流满面。齐金明可能在很多地方,在陕西,在河南,在山东,这些地方文物古迹都多,他要是步子再迈大一点,说不定还能跑到国外去了,但不管走得多远,他向我许诺,每夜都会相思。
我躺床上哭了半宿,觉得脸上泪痕绷着不舒服,想起身擦把脸,结果忘了裤子褪到腿弯底下,刚一起身就绊了个狗吃屎。我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趴下,半天起不来身,干脆趴在地上思考人生。月光透过花窗晒进来,落到我的婚戒上,水波荡漾。这让我想起西湖,想起爱痕镜,想起冷郎君,我当即诗兴大发,将这座庭院赐名为「爱痕居」,我自然就是爱痕居主。想到这里,我连忙拎上裤子,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跑到书桌边拿来爱痕镜。镜身为铜制,我下刀利落,保存得当,镜背刻痕依然鲜明,正所谓金石永寿,也唯有这等天下最为坚牢之物,才能保得爱痕不消。
我转动镜柄,直到自己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偶然一瞥,不禁吓了一跳,我不常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慢慢长成这样的。我已经不戴隐形眼镜了,如今年纪渐长,为了显得成熟稳重,现在戴细框眼镜;我一直长得不大喜庆,如今更是面容清癯,马瘦毛长,虽然我觉得自己老文艺了,不妨称之为一种病态美,但这副尊容放到相亲市场上去,绝对是无人问津的。辜玉环时常劝我打开交际面,走出农村看世界,我说要不是出大事,二爷是绝不会出山的。他说你搞清楚点,你是辜二爷,不是关二爷好么。
结果果然出了大事。
十二月刚过,行里有人发出通告,说有贼人偷了二爷的宝贝戒指,试图出售,现已被拿下,请各方弟兄速来组成陪审团。我听到这消息时心觉奇怪,因为我的戒指还好好的戴在手上,这种款式在中国不多,但在尼泊尔烂大街,说不定是人家在尼泊尔买的呢,这些人也太冲动了。
于是我去了一趟,底下的人端个盘子向我呈上,盘里叠着红丝绒,红丝绒上放一枚戒指。我拿起一看,蓝色玻璃,纯银戒圈,和我的婚戒一模一样。我两眼发黑,手几乎拿不住,还是努力把戒指举到眼前,我看到戒圈里有一个舟字,那么清晰,宛如新刻。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我的戒指一直戴在手上,纯银柔软,与皮肤摩擦日久,上头刻的「金」字已经模糊。但齐金明的戒指挂在脖子上,因此舟字没有受损,仍如原来一般无二。自己刻的字迹,我当然不会认错,这就是齐金明的戒指。他那么精明一个人,贴身东西是不会让人给偷了的,这婚戒流落人间,或许说明他已遭不测。
堂下众人直勾勾盯着我,要等我表态,是惩罚还是放过,由我说了算。我将他们的脸一一看过,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看在齐金明的份儿上才叫我一声二爷。我不敢说这是齐金明遗落的戒指。我手指松开,戒指落到掌心里,合掌攥住,不敢表现悲恸之情。
我说:“先别慌,问问那小子戒指是哪儿来的?”
犯罪嫌疑人跪在地上,双手被缚,鼻青脸肿。旁边守卫踢了他一脚,恶狠狠道:“问你呢!戒指哪里偷的!”
那人手被绑在背后,想磕头也没法磕,只能不停向前倾身,愁眉泪眼道:“我就是赌钱赢的!当时天快亮了,钱柜都收了,赌场老板输给我两百块钱,没有现金,就说把这个戒指抵给我,他说戒圈是纯银的,肯定比两百块多……”
旁人又问:“在哪儿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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