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让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完闪到一边去。我坐在角落,余光瞥见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不知道是因为我手臂上那一大片伤疤,还是因为他们认出来我是最近的电视红人。我才懒得理他们,自己坐在那儿一回味,心想这么大的孩子,居然管我叫叔叔了,我得是有多老。想想也是,我都三十了,家财散尽,白瞎了学历家世,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稀里糊涂过着日子,什么也不干了,就等着齐金明回来,真应了算命的说的,用一切换姻缘。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我在酒店没玩多久,一是因为介意有人喊我叔叔,把我给喊老了,心里实在不忿,呆不下去;二是因为辜玉环给我打来电话,说辜松年醒了,现在能在医生指示下眨眼睛吐舌头,实为新年一大幸事,叫我速速归去,一同庆祝。
于是我便坐车赶回,在医院见到辜松年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就是说话还不利索,我可以随便说些骚话气他。我喂他喝粥的时候,他看到我手上戴的两枚戒指,于是指着我的手,阿巴阿巴两句。我点头说:“对对,我早就跟齐金明私定终生了。”
他怒目圆睁,伸手要打,被我躲开。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气,他能做出把亲儿子藏在外边十几二十年的事儿,说明丫也是个特想传宗接代的人,我找了齐金明,基本等于主动断子绝孙,作为长辈,他肯定是不答应的。
谁知道我大逆不道,竟然把辜松年气说话了,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找他,这、这种不下蛋,的、的鸡,我看你是,疯、疯了。”
我把粥碗往辜玉环手里一塞,严肃道:“行吧,那我不耽误你下蛋了,走了。”
辜玉环在身后喊我,随后传来不锈钢碗被打落地的声音,他也被赶出来了。我们俩灰头土脸走出住院部,走到门口时,辜玉环叫住了我:“二爷!”
我转头看他:“你怎么也学别人这么叫,生分了。”
他嘿嘿笑,搓手道:“小弟有一事相求。”
我说:“说吧,有什么事儿?”
他贼兮兮地说:“我之前不是相亲嘛,女朋友怀孕了——”见我表情惊异,他忙接道,“你别误会啊,我是很负责任的人,现在打算结婚啦,就是婚车还凑不齐,您看——”
我拍拍他肩膀:“行啊,我车借你——反正不也是你在开么,我又开不了。”
他乐得呲牙咧嘴,马上转身给女朋友报喜去了。我挺惆怅,感觉很不是滋味,就连革命战友辜玉环也要结婚了。我倚在医院进门廊柱上,从外套里掏出包烟,才刚叼上,就有小护士走过来说:“哎!这里不许吸烟啊。”我马上把烟拿掉,赔一个笑,敬一个礼,表示不好意思。
辜玉环在端午节那天结婚,地点在杭州郊外一个绿地。婚礼已经尽早安排,但对方女孩子还是显怀了,穿露肩婚纱显得有些丰满。但她没有介意,拿着捧花,一直笑得呲牙咧嘴,因为嫁得良人,非常开心,表情无法管理。辜玉环穿了身燕尾服,领子束得很紧,六月的天了,热得他汗如雨下,婚庆公司的随行化妆师一直在给他擦汗。
我是伴郎之一,但不是首席,因为辜玉环有比我更好的哥们儿。司仪在逗着大家起哄新人时,我已经闲得没事做了,只好坐在角落嗑瓜子。我旁边有几个小孩在玩,都是被家长赶到这边的,我看着一群小孩,满地打滚,天真可爱,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有些羡慕。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辜松年要在外面留后,倒也不是繁殖癌,非要传宗接代,而是膝下无后的话,伴侣一旦去了,那该多寂寞。我看他们的父母年纪不大,感觉比我都年轻,人家年纪轻轻已经一家三口,就连辜玉环也快当爸爸了——想到这里我哭笑不得,我嫌别人把我叫老了,其实是真的老了。我以前多横啊,指天踏地,说生不出来就不生,不要孩子,要一生一代一双人,现在不也羡慕别人儿女绕膝了。所以说,别看当时闹得欢,现在全都他妈拉清单。
这时面前有两个熊孩子摔跤,一个把另一个撂倒在地,被撂倒的惊声大哭,家长忙不迭跑过来。大人还没批评什么,大点的小孩指着我,栽赃嫁祸说道,是叔叔把弟弟弄摔倒的。我跟家长相对无言,只好惨笑一下,瓜子已经磕完了,我把果壳扔掉,目光突然瞥到自己的手,我在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两个戒指,以示矢志不渝。
我张开五指,端详戒指——其实我很明白自己的缺点在哪里。换成别人和齐金明好,他一走走这么久,别人早就另觅佳人;有良心一点的,那也得去外面胡搞瞎搞,排遣寂寞,绝不会像我这般守身如玉。我最大的缺点就是重诺,既然和齐金明戴上婚戒,那我就会一直等他,因此受尽磨难,要么他回来,要么我等死。
婚礼现场突然一阵骚动,我站起身来望去,原来是新娘要抛捧花了。我心想,这种时候还是要给新人撑点人气,于是也吆喝着冲上去,被人群携在中间,大家一起等待捧花。其实这种情况,捧花一般都被新娘好友内定,但新娘明显没有经验,手劲使大了,捧花越过伴娘团,直朝人群飞来。我一个恍神,花就掉到我手里了。
我还愣着,双手捧在胸前,周围人已经冲我鼓掌,意思是恭喜恭喜,看来你也要进入婚姻的坟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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