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想退出,是怕自己越陷越深。
唐泾川不喜欢男人,而且他深爱着自己已故的太太。
我看着他,屋子里很暖,床很舒服,但他睡得不安稳。
他翻来覆去,嘴里发出呻吟,他皱着眉头,手攥成了拳头。
我实在看不下去,握住了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温度,他竟然渐渐平静下来,回归了安稳的睡眠。
我趴在床边看着他,始终没有放手,外面的大雪像是恨不得吞没我们这座城市,也吞没我偷偷吻他手指的秘密。
天快亮的时候我晕晕乎乎的,原本想着再等一会儿就去准备早餐,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等我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唐泾川坐在床上发呆。
我猛地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握着他的手,想必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
我想着怎么去解释,可他根本就没有提起。
“我去做早餐。”我站起来,想着冰箱里一定还有面包和牛奶。
他叫住我,说:“昨天晚上谢谢你,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回头对他笑:“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能舒服一点。”
对天发誓,让他去洗澡只是因为宿醉之后洗个澡可以放松神经,我一点儿其他的心思都没有。
他摇摇头,从床上下来,说:“我回家换身衣服,医院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家人去世,要忙活的琐事很多,唐泾川给自己父母打电话,又给周晓云的爸爸打了电话,我就一直陪着他,甚至主动包揽了去车站接他家人的工作。
唐泾川一再拒绝,可我还是坚持。
我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欠我人情,但这些事儿你自己忙不过来,所有事儿咱们攒着,等以后都处理好了再说吧。”
唐泾川犹豫很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不再跟他多言,行动起来。
唐泾川跟周晓云都是小城市来的,他双亲都还健在,可周晓云从小就生活在单亲家庭中,以前是跟着妈妈生活,后来妈妈得了乳腺癌,去世了,就跟着爸爸。
这么说来,其实命最苦的,是周晓云。
我开车去接唐泾川父母时就在想,这三十年,周晓云过得这么辛苦,那么提前结束这趟旅程,或许是件好事,与其日日夜夜受折磨,不如走进另一个世界。
以前我不相信所谓的轮回,可现在我希望有,否则,命运对周晓云真的太不公平了。
我很少来火车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提着沉重的包裹,步履匆匆却又稍显蹒跚,像是被迫扛着他们的一整个人生。
我举着接车的牌子站在出站口,看着出站的人流涌来,迫切地想见到那两个人。
接车很顺利,唐泾川的爸妈很快就找到了我。
他们连连道谢,叔叔脸上满是沉痛,阿姨的眼睛一直都肿着。
我载着他们回去,先到家,然后等周晓云的爸爸来了再一起去殡仪馆。
阿姨说:“这俩孩子要强,还怕我们担心,每次打电话都报喜不报忧,晓云都病成这样了也没告诉我们,你说说,连最后一面都没看着!”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多余。
唐泾川给我打电话,问我们到哪里了,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我们真的是站在一起面对一切的感觉。
我说:“快到家了,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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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想,无论如何都要给周晓云办一个像模像样的葬礼,可是我忘了,对于她来说,我是个外人,这件事,本质上与我无关。
所以,当我提及此事,而唐泾川再自然不过地拒绝说:“晓云不喜欢铺张,我们就简单地送她走吧。”
我再一次意识到我爸对我的评价非常准确,哪怕已经眼看着三十岁,我还是没能改掉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这个坏毛病。
这世上的事并不是所有都能随我心意,我也并不是有决定一切的权利。
那几天,我陪着唐泾川照顾家人、往返医院和殡仪馆,我问他:“想好选哪里的墓地了吗?”
他当时坐在我车的副驾驶座上,轻声说:“暂时不买了,等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
他说:“没钱啊。”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是笑着的,他说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很愿意为了他辛苦,就怕他哪天突然告诉我不需要我了。
自从周晓云去世,这场雪就没停过,像是老天终于疼她一次,给她铺一条干干净净的路,让她往远方走。
葬礼那天,除了他们两家人,就我这么一个外人。
我们先去跟遗体告别,我站在最后面,前边是唐泾川,两家的父母在那里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唐泾川扶着他们,一个一个送出去,让他们到外面休息,这间屋子只剩下我们两个,还有沉睡着并且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周晓云。
唐泾川问我:“你说,人死了真的有轮回吗?”
我回答有。
他又问:“那这都好几天了,她是不是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不知道我是谁了?”
我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别这样,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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