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正等着什么,这种无力感甚至比当年她抛却泉城跟着边振华千里迢迢赴往这个南方小城还要重上几分——不,不仅是无力感,还有所有的不确定性。
突然而来的灾难毫无预示。
家里的主心骨没了,家后全无依仗,泉城那头边家是指望不上了,边二叔那小打小闹的职位,这事不波及到他就得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指望上什么?边爷爷七八十岁高龄,他老人家老实巴交了一辈子,是到了城里也住不惯的老农民,又哪来的能耐呢?剩下的亲戚七零八落,以往也全是巴望着边振华来鸡犬升天的一溜儿人,能帮得上什么?
沈家……不提也罢!
她心力交瘁不亚于深受打击的边想。
她抚着小腹,抚着里头那个未成形的小生命……
这本是她跟边想矛盾的根源,可如今却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如果边振华没出事,她想着弃了这孩子换一个家庭合宁便是值当,总归有边想这个儿子她是知足的,可偏现在边振华出事了——
她踌躇了。
这个时候,总要有人走出来,撑起这个家。
边想还这么小,他没经历过风浪,没受过挫折,他的人生就像一汪碧水清澈而平静,不论是边振华,陈母,还是她,都把最好的东西拱手奉给了他,这样的孩子,又怎么经得住一再的打击?
她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但是她不能不管这个家,她想,眼下这个时机,她是必不能倒下的。
这个家,经不起再一次震荡了。
为了这个家,为了边振华,也为了边想——边想恨她也好,怨她也罢,总归她是要护着自己身子的。
所以这个孩子,必须留下!
否则……否则那孩子才多大,这整个家,就真要全压在他身上了!
沈昀佳闭上了眼……
墙边电话座机上,红色的闪灯有规律地跳动着,是这一整天累计下来的未接来电。
平日里家里只有在她外出时才会错过电话,今天家里乱成一团,他们又在检察院待了一整天,哪里有心思去管这些?
边家变天,检察院都抄上门了,系统里面上交好的那些人不可能没收到风,但正如她所预料的,边家在鮀城就是外来户,唯一的倚仗陈家也早已树倒,边振华作为这颗树上最大的猢狲,原本该继而接棒地走下去的,如今也倒了,还能指望其他人有能耐来捞一把吗?
她在来电记录里上下往复翻了几翻,寥寥可数的几个号码中,重复得最多的是边想一个同学的来电,其次是明叔家的,还有边想班主任的。
明叔作为边振华的司机,常年跟着领导上下出门,边振华有很多事情绕不开他,这次边振华失联,明叔也是作为最重要的人证甚至同伙被拘的,机关人员上门一通搜查根本避无可避。明婶一介目不识丁的妇人,出的门最远不过城郊墓园祖坟山地,见识有限得紧,何时见过这般阵仗?唯一的孩子又出门在外读书,家里出事赶也赶不回来,想必她这会儿是六神无主了。
要不怎么说殃及池鱼呢?
这一夜,怕是大家都别想睡了……
她轻喟一声,拿着手机回电过去,打的是明婶的手机,刚接通就听到明婶在那边哭哭啼啼。
“我们家阿明就是个打工的,哪里知道领导的事呀……”
“……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小百姓,怎么就被人上门抄家了……”
“现在人也不见,消息也没……剩下我一个老婆子什么都不懂……”
“沈姐你说,这可该怎么办……”
沈昀佳嘴唇动了动,紧握住话筒。
怎么办,她倒是也想知道……
安慰的话对事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推动作用,可她还得说,那是表明的一个态度问题。
边振华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点识人的功夫和御人的手段,早就被啃得渣都不剩。他对明叔一家的地恩威并施是显而易见的:恩,可以是物质上的,也可以是行动上,至于威,人性本贪,权钱之下,还会缺吗?
沈昀佳对当中的细枝末节不甚清楚的,但这不影响她对明叔乃至明叔全家做出一个最基础的判断。
这些年来,明叔一家乃至亲戚朋友不泛有借边家势行事的,甚至连明叔自家,都在工业区那边自立门户地开了个小工作坊,攀着边家的关系,接单出货两不误不断,生意火热。只不过为了避嫌交给了亲戚去打理,明叔夫妇就还是维持着一个给边振华当司机,一个在家当主妇的现状。
明叔跟着边振华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帮边振华处理了不少事,一些不便出面或者不想直面的都是明叔去办,他接触到的东西远远不止一个普通司机所该知道的。
这代表着,他也会是这个事件的关键证人,污点证人。
沈昀佳森森然地激灵了一下!
身边放着这么个掌握自己那么多料的外人就是个□□,这点沈昀佳丝毫不怀疑边振华会毫无防备,可是这些堤防,抵得过如今外界的形势吗……
是的,形势。
边振华一个副厅级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事,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这种毫无预兆本来就不正常。他去省厅是为开会汇报而去的,可事实上那似乎只是一个诱他上钩的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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