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没?”那边也是在催,怕他最近被学校盯得狠了,一时间跑不出来。
“路上了。”他踩下油门,越野车飘出了一道漂亮的曲线,“五分钟能到。”
“行,盯紧了,等你呢!”对方爽快地给了他个准信。
五分钟不到,白色三菱越野一个急刹,“嘎”一下在老城区一处拆迁临时安置区前停住,边想跳下车就开始撒腿飞奔,循着阴暗的小巷里往内跑,两边都是低矮的临建,各种破烂家具杂物废品积压在角落里,堵得原本就窄小的巷子寸步难行,硕大的灰老鼠光天化日丝毫不畏人,大摇大摆地出来四处蹿。
两边的矮窗上,挂得密密麻麻的衣物遮天蔽地地挡去了原本就微弱不堪的日光,滴滴答答的洗衣水和着别的不明来源的液体,像丑陋的爬虫一样扭扭曲曲地蜿蜒了一地,墙角青一块黄一块不明物质散落,散发着阵阵恶臭。
边想小心地跨过那些不明校服外套脱掉后他上身就剩下一件夏装T恤,一阵阴森的穿堂风从暗巷里袭来,手臂上就遍地开花地起了满满的一臂鸡皮疙瘩。
突然一扇单薄的木板门“嘎吱”一声从里头打开,满脸沟壑的老人拖着一双瘸腿,那道挺不起的腰仿佛被不负重荷的生活压制而成的弓柄,隐忍而痛苦,她慢慢地从屋里挪了出来,端着半盆污浊的洗菜水,微微颤颤地往门外的那条不知是下水道还是臭沟渠的小水沟倒掉。
边想路过的时候,笔挺的身影背光而来,她像是反应慢了好几拍的生锈机器人,那双浑浊的眼珠子滚动了半天才调好焦,潜意识里该疑问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男孩子出现在这里,可又因为思维混沌跟不上而在面上浮现出一种几近于空白的茫然。
她手里的洗菜水晃得更厉害了。
边想伸出手,稳住老人手里那个斑驳的塑料洗菜盆,紧接着反手轻轻一托,就帮着把水倒掉了。
“靠!都什么时候了还学雷锋啊!”头顶上传来魏西淮一声轻啐,“快点了别墨迹!这边上来!”
他从开放式的走廊探出半个身子,指着旁边那条狭小阴暗的小楼道。
临时楼梯用简易的木板拼接而出,人踩上去便是一阵鸭公嗓似的的嘎嘎吱吱,好像随时要坍塌粉碎。这片老城区的改造进行了很多年,原来的房屋密度太大,产权又分散,光是赔偿就是个大问题,加上资金不足贷款难批,整个工程进度被拖得很慢,几年下来就跟没动过一样。
寸步不进的麻木比穷还可怕,但凡稍微有点想法有点能耐或是有点骨气的都不愿意窝在这里蹉跎岁月坐吃等死,纷纷早早觅了发展门道往外迁走,剩下一众老的老残的残,以及不思进取常年等着那点儿微薄的救助金过日子的特困户和下岗家庭,在这里,能见着这个城市里对底层的各种形形色色人物。
临时安置区就像一只盘踞在老城区的大蜘蛛,又像一块百撕不挠的牛皮鲜,丑陋又触目惊心。
——边想在第三次踢翻了楼道里的破纸皮箱后,终于磕磕碰碰地与魏西淮接上了头。
“怎么今天是你自己过来?”这货可是高三毕业班,还能说逃课就逃课?
“老头子回来了,我得低调一些,只让大鹏跟来了。”魏西淮指着走廊最里面的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道,“就是这家,大鹏一早看到张小虎进屋后就没出来过。”
两人一起往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走廊边角堆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纸箱铁架,还有一两户人家门口架势齐全地摆着锅铲瓢盆,煤气炉和煤气瓶就那样大喇喇地临着易燃易爆物品搁在那儿。
二楼跟楼下其实没区别,一排过去三四户人家,除了张小虎家像要掩饰什么似的大门紧闭外,其他几户要么大门开敞要么铁门虚掩,都处于开放状态。边想经过时往其中一家大门里瞄了眼,破旧的纸箱、竹筐、干瘪的易拉罐和缺胳膊少腿的破烂家具占去了大部分空间,并未看到有人走动——也是,这种地方的人家,家底情况简直一目了然,小偷都懒得费劲上门翻垃圾。
边振华出事后,魏西淮给边想带来的消息里,陈文桐参与走私活动就是导火线,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小舅子顶风涉案,姐夫全力包庇,碰上巡察组重点办案,这一垮可是一点儿也不冤。
可这些,在真正了解当事人的人眼底,又是如此的荒谬:以陈文桐那种能让人一眼就看清几斤几两的人,说他横行霸市还是给他面子的说法了,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狐假虎威人怂又胆小,打个架惹了祸已经被边振华丢进去蹲了几个月了,现在哪里还敢有胆子去掺和这些?
说好了帮边想,既然边想不信陈文桐有这个能耐,魏西淮自然也就不予余力地帮着他往下查,他老子身份摆在那,说特别牛逼吧顶不上,就是低层这边不缺人手,魏西淮自小又在营地里长大,跟那些兵混得开,在伍的退役的需要时一个高呼,不可谓不效率。
结果就这一查,还真就给揪出来点东西了。
“去年中秋过后,陈文桐就经常跟这个张小虎混在一起了,张小虎这个人吧,就一社会上老油条,别的什么能力都没有,就是一张嘴特别厉害,撒泼耍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靠嘴在五八区在混饭吃的那种。”
陈文桐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捧高踩低,他自有一股二代的自矜,有自己的固定圈子,像张小虎这种,他别说是看,就连瞄都不带瞄一眼的,可正是这个张小虎,居然在去年中秋后到陈文桐出事前的这段时间里,无数次人被人见着他俩勾肩搭背频繁地混迹于五八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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