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种“打击教育”具有惊人的广泛性与普遍性,常年存在于各式各样的家庭之中,由普及性引发了弊端的隐秘性,以致于他们都理所当然地把这一种教育方式归结于“自谦”与“激励”相结合的“理想方式”,甚至奉为教条,世代相传。
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这种“打击教育”跟“棍棒教育”的异曲同工之处在于,一个从心理层面给予孩子打击,另一个从身体方面给予伤害。
于锦乐自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打击与否定如影随形,必须时刻听从父母指挥——
听话了,表现得好,没有夸奖,最多就是一句淡淡的“不要骄傲”;表现不好,那一顿打骂是绝对少不了的。
不听话,得了好结果,那也就赚来一句“下次就没这个好运了”;结果不理想,那便是一顿冷嘲热讽与全盘否定。
“我们那么爱你,养你长大,供你读书,我们对你这么好,你就必须顺着我们的意愿来。”
父母以“对你好”为挟持,绑架了小孩儿尚且稚嫩的道德观。
以“为你好”、“怕你自满”为借口,分分钟都牢记着要摁着你、踩着你,生怕一个放松,就会成了“捧杀”。
自家的小孩必须贬低,有个操蛋的词管这叫“自谦”。
以他们的认知程度,最多只能把“打击教育”与“激发血性”和“体现家长威严”联系起来,却远不懂得“因材施教”的重要性。各人性格差异,面对同一种状况会呈现出多样化的反应,或许真有人能适应这种打击教育带来的血性激发,但这人绝对不是于锦乐。
身为长子,他不善言辞,性子沉,善隐匿,极具韧性与犟性,宁可对着日记本一笔一划写下心情所得,也不轻易吐露自己的心声。
他乖巧、随和、懂事,心软不会拒绝人,打骨子里少了那股子爆发型的血性。如果任他再成长几年,这性子未尝不能朝着沉稳可靠的方向发展,但现如今他性格尚未完善、三观塑造并未完整,这种教育作用于这样一个心有千结思虑甚重的人身上,不可避免地就会形成一种实质性的重压与自卑。
有比较的地方就有自卑,尤其当这种比较呈现出一种源源不断没有尽头的趋势的时候,自卑成了习惯,习惯压制久了,会衍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嫉妒与歹意,他当然知道这样不好,却无法自控,只能故作淡定地将自卑与歹意小心翼翼地藏匿于温吐的性子。
就像于妈妈经常会在他晚上学习后准备睡觉时指着对面某扇还亮着黄晕台灯的窗说:“看啊,对面那孩子还在看书,就你既不聪明还不努力,怎么能学得好?”
所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于锦乐恨死了对面那户不知名的人家那个“勤奋熬夜苦读”的孩子,却又在成绩不理想的时候忍不住自责自己恐怕是因为不像那人的勤勉才会如此差劲。
歹意与自责让他的性子愈发扭曲。
边想说他有点自卑,时刻觉得自己不够好——这点是真的“慧眼如炬”。
他岂止是觉得自己不够好,他是认定了自己天生废柴。
鮀中这个环境,学霸圈他挤不进,高知家庭他融不去,富家子群他更是隔了好几道越不过去的坎。
与其说他有自知之明,不如说他是因信心不足而知难而退。
唯独边想于他,是个特例。
这人既属于那些圈子的相交重合位置,又似乎跟那几个圈子的人都有着实质性的区别。
于锦乐一开始就知道两人世界的不同,生怕曾经发生在方锡元身上的事又重演,他知道自己心态不对,可是自卑这种东西早已根深蒂固地融进他血液里刻进他骨子里并且随着血液的流淌和脊髓的走势流遍了他浑身上下周身百骸。
作者有话要说:
注?:所有的时光都是被辜负被浪费后,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时光——侯孝贤
第39章 生日
他试着像以往一般企图躲开边想,可都不管用,这人的出现每次总带着一种莫名的必然性,然后强势地粘附上来,从他性子心软一面的缺口一头扎进去,才短短几个月就在他心中落户生根,甚至生根都不足以满足,还要生生把他从那层与世隔绝的壳子里拽出来,强行让他融入到周围环境中。
意外的是,他竟一点也不反感一点也不排斥。
他们一起蹲过马路牙子,一起在海边看过日落迎来过日出,一起在寒夜里被冻得变成两只鹌鹑,一起在跨年的时刻举着电话暖烘烘地对对方说一句“新年快乐”……
一直到现在,只要边想参与的活动,他在幕后出现好像也是理所当然。
这人像是敲开了一层薄茧,一步步把他拉出来面对这个世界。
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但恰恰是这种与众不同,令于锦乐在每一次的相处中都如履薄冰,心惊胆颤。
边想与众不同,他于锦乐又何尝不是?甚至要比他们都惊世骇俗得多……
生日那天,在边想的死缠烂打下,于锦乐倒是真的请了他吃东西——一根棒棒糖。
边想这人倒也容易满足,乐滋滋地接过糖后宣布,“走!今天晚上我们家小鱼儿生日,我高兴!咱外面吃饭去!哥请客!”
大手一挥,瞬间王八气场全开整得好像之前死缠着要人生日请吃东西的人不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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