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灰_牛顿下山【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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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没栽过,黑社会收保护费的、卖假货骗钱的、赖账仙人跳的他都遇上了,自己也慢慢练成了一副人精的模样。被人坑而后坑人,人之大道。立业就要成家,山里的姑娘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改嫁的早就嫁了,城市里的姑娘根本瞧不上他这个收破烂的,就连乡下娶个媳妇儿那礼金也是不在少数的。他虽然有了点钱,但那也就是比在山里多了点钱,放在这里没哪家看得上。

  这么蹉跎着,他就过第三个本命年了。上天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礼物。周彩霞看着就是个傻子,傻得又不是那么彻底,烧菜做饭还是会的,人话也是听得懂的。这么好的一个傻子就给他送上门来,家里还有个老娘和半大的孩子,不就缺个男主人了吗?到时候户口一上他还是个本地人,交几年养老金后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最近他去周彩霞家这么多次,唯一的阻力也就是那个小男孩。说是阻力,不过是摔了个酒杯、打碎几只碗,闹不出什么大水花。

  周云起的确是无计可施,他能怎么样呢?打不过、骂不走的癞皮狗,他能找谁去。到时候真的有事了,他也不一定能找到人帮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又能怎么说?你说你是未雨绸缪,别人一旦掺和进来就是多管闲事。

  或许他还能做的就是离家出走、跳楼威胁,但是那样与那些上吊殉情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一个人若是沦落到将自己的生命摆上赌桌,来求一个顺心如愿,那也真是穷途末路,也真是懦弱可笑。

  周一的早读课下课,同桌的李祎神神秘秘地塞给了他一张折成豆腐块的纸条。周云起打量了李祎一眼,手下有点烦躁地打开纸条,李祎在一旁用诚挚的眼神看着他。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张纸。显然是慌乱中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边像狗啃得一样歪歪扭扭。纸上什么都没写,就在右下角签了个大名“顾行止”,加上时间,标注着“保质期二十年,过期无效”。顾行止一手字很是潇洒,前赴后继连飘带飞的,也有可能是因为时间比较紧张,写得潦草。

  周云起嘴角不由自主上扬了一下,又随即像谢幕一样丢开了这笑容。现在十二月,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周云起的生日了。有一次周云起去网吧的时候,收到顾行止几天前发给他的消息,说他特意去查了周云起出生那一年的除夕是几号,一副求夸奖的语气。周云起没理他,反正连他自己都不在意知不知道。

  “谁给你的?”周云起随手将纸塞进书页里。

  “我去参加语文竞赛的时候,坐我前面的人问我认不认识周云起,我说认识,晚了以后他就说让我吧这个带给你。”

  “他怎么会问你认不认识我?”

  “可能是桌子上都贴了学校的名字,他就随便问问。”

  周云起接受了这个解释,嗯了一声就没下文,翻着课本目空一切。李祎倒是对这个同学很感兴趣,又追问道:“他是你朋友吗?”他看顾行止的学校是什么外国语小学,一听就和他们这种学校不是一个档次的。

  “认识的人。”算得上朋友吗?朋友是多么阳春白雪的一个词,还是不要糟蹋了。

  “这样啊。”李祎做恍然大悟状,似乎是一点没有看出周云起的心不在焉,发挥了他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作风,继续闲聊,“这次的作文题目是半命题的‘我害怕---’,感觉还挺难的。出了考场,我们这个区的那一批同学写的无非就是害怕虫子啊蛇啊之类的。我也顺便问了顾行止,他说他写的是‘我害怕长大’。一听题目就很有新意,就是不知道具体内容写得怎么样。”

  那个年纪的孩子都迫不及待地想长大,或许在他们的小脑瓜里长大了就可以随心所欲,想看电视就看电视想吃油炸食品就吃油炸食品,再也没有人能在一旁管东管西。或者懂事点的穷孩子,总是嫌自己长得慢,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可以帮家里分担重任。再有极端点的就是周云起这个样子了,他也想长大赚钱,但更多的是他觉得长大了就有控制事件发展的力量,不会再任人或命运鱼肉。只有大人才会羡慕孩子,那些即将踏入社会的高校生才会天天喊着不想长大,顾行止这个小少爷竟然会害怕长大,也是奇怪。

  李祎还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作文立意,分析短长,本来整个教室的嗡嗡声就闹得他心烦意乱,没想到一群苍蝇里还混着一只大乌鸦,真是聒噪。好在上课铃及时打响了,救了周云起这条小命。

  最近的周云起在人前愈发乖巧也愈发沉默寡言,但是时常混在一起的黑胖和狗哥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周云起周身低气压环绕,像夏天雷雨来前的闷热。

  周云起是遇到一点事情,他的妈妈周彩霞失踪了。几周前出去上班就再没回来过。等了两天,他自己去警局报了警,招来了一大群闻风而来的亲戚邻居。他们都在说话,叽叽喳喳地,说肯定是跟着那个男人跑了,说周云起可怜,痛骂那个男人混蛋。从那时起,他就有点病症,周围嘈杂他就头疼。

  周云起站在人群里,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个从开始到现在将一段话重复五遍的女人,她后背的肉多得像座小山,从而有点耸肩驼背的样子,那张形状和颜色都像红豆的脸上,似乎是因为说得很尽兴,带上了诡异的笑。周云起在脑中将那颗红豆从脖子上狠狠地揪下来,砍上几刀再用脚碾碎,还是不解恨,他有在脑中模拟了将那颗红豆一刀一刀切成片,因为颅骨坚硬他切得有些艰难,他还是不屈不挠地用手按住刀背使劲切下去,先是切到眼睛再是鼻子,脑浆混着血水顺着切开的地方流到了手上,有种真实的粘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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