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在小平房的最后头,终年不见天日,比其他地方稍微凉快些。周云起直接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水流带走头上的汗水也冲走刚刚的狼狈。
挂上水龙头的一刹那,周云起隐约听到里间有拍打水花的声音。卫生间被隔成两半,外面放着洗衣机、马桶和洗手台,里间是浴缸。他拉开移门,只见他那个长得像小老头似的妹妹独自一人脱光坐在浴缸里,水堪堪漫过小孩子的肚子。小姑娘拿着一只漏气的橡皮鸭,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她没有意识道她的妈妈已经将她遗忘在这里。
周云起厌恶地看了一眼,就想转身走人。在他一脚刚刚踏出里间的时候,一个想法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很多时候,人脑会产生一些神奇的想法,根本无从追溯其起源,是逻辑上空前绝后的。就像此刻的周云起。
他想,我应该弄死她。
周奶奶现在应该去菜地上除草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田丰收肯定以为他的女儿洗好了澡,乖巧的睡在床上。殊不知周彩霞这个傻子,脑子里容不下两件事情。本来是在给女儿洗澡的,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断了就彻底忘了这茬,现在谄媚地跟着丈夫给顾老师家相帮去了。
其实也用不着周云起做什么,他只要把浴缸里的水龙头打开,关上门,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拉上顾行止出去溜溜,等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一具泡开的尸体。到时候,他的妹妹肯定会比现在好看得多,水会把她那一脸的小褶子都泡开,变得和其他婴儿一样胖胖的水灵灵的。
第24章 第 24 章
一颗幼苗若是终日泡在名为无力感的营养液里会长出怎样的果实呢?
他眼睁睁看着陌生人的肆意入侵、占领,烧杀抢掠那些他以为的珍宝。可惜他的细胳膊细腿并不足以抵挡敌人的大刀阔斧,冲锋陷阵与自寻死路没有差别。除了将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他还可以干点什么呢?
能做的无非就是以同样的方式去欺辱掠夺那些更加弱小的无能者,以对方的痛苦填补自己内心缺失,从而获得畸形的快感,长出罪恶的果实。
以移门为分界线,后一半的周云起沉醉在这个疯狂想法的泥沼中,前一半的周云起冷眼旁观,并没有拉一把的打算。
周云起慢慢退回里间,两只脚一起踏进这个泥潭。水龙头因为常年水汽的侵蚀,早已失去了光可鉴人的表面,泛出青绿色的本来面目,手感略微粗糙。周云起小心翼翼抬起了水龙头的把手,水流立刻沿着水管汩汩流出,无声地融进一池死水中。
妹妹抬头对他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有些冰凉的洗澡水中涌进一股热流,她兴奋地挤了挤那只橡皮鸭,可是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玩具,早就不会叫了。
周云起也看着她笑,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半个小时后漂浮在水面上的大胖娃娃。其实小孩子丑归丑,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头顶上刚长出的柔软细毛还飘散着奶香味,让他情不自禁想起第一眼看到的顾行止。
坐在客厅里的顾行止脑内没有大纲,思维信马由缰,终于他思考出了一套自洽的理论体系。周云起的痛苦是必然的,是由于环境造成的不可逆的生命底色。然而成长的意义不就在于自我重塑和改造吗?底色是黑的,不代表今后的人生就是在越描越黑。环境与个体始终是处于相互影响和制约之中,最初的环境埋下的劣根,不是堕落的借口。勇敢的人会拿起铁锹挖出劣根,走出阴翳,壮士断腕方显英雄本色。作为身边的朋友,他有义务和责任给予帮助。所以上帝送了我这个天使到周云起身边啊。
每周一都要在国旗下讲话的顾行止小朋友思想觉悟十分之高,悟出这个道理之后他急不可耐地想要挥洒爱心。
“周云起,你好了没有啊。”
顾行止一声大吼,像一股子亢龙真气直直冲过混沌的空气和两扇破旧的门,撞在周云起的耳膜上,“轰”的一声炸裂。霎那间火光四溅,脑海中有金石落地之声,震醒了这沉溺的凡人。手忙脚乱中,周云起扑过去关上了水龙头。
他这是在干什么?
周云起甩甩脑袋,感觉刚刚像是被下了降头。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都不应该找到她身上。
“马上来。”
顾行止吼声的余威仍在,把卫生间里冰坨子似的静谧气息搅和得乱糟糟,一股火气在这里横冲直闯,周云起不知什么时候又出了一身的汗。刚刚冰窖子里拿出来的心又变得热烘烘的,格外踏实。
周云起掬了把水拍在脸上,透过镜子,深深地看进自己眼里。这个人的眼睛充血,满布的红血丝像是妖娆的藤蔓缠住了眼球,他知道那是监狱的大门,锁住他心里的洪水猛兽。就在刚刚,那猛兽几欲破笼而出。
他侧身看了看浴缸里的妹妹,灾难的到来和离去她都毫无知觉,蠢笨得让人伤心。
“顾行止,你会抱孩子吗?”说完周云起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可惜矫健的顾行止已经走过来打了门,并且适时抓住了重点:“什么,孩子?”
顾行止顺着周云起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里间,浴缸里似乎坐着个熊孩子。他走近一看,是个没把的,赶忙捂住自己的眼睛:“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小姑娘,对不起啊,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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