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有个兄弟是指望着父母老来能有个人帮衬一把,顾涛倒好,倒打一耙。
大家都吃饭去了,顾澜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一根烟塞进嘴里提精神,他透过尼古丁的白色烟雾望向陪在父母身边的妻子。她是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女孩,现在陪着留守三姑六婆或是哭哭啼啼或是轻声安慰,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这时候自己那个坑爹儿子又跑过来说晚上睡在这里害怕,要去和后面的周云起一起睡。顾澜挥挥手,去吧去吧,你老爹愁得头发都白了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第25章 第 25 章
顾行止屁颠屁颠请了圣旨回来找周云起,告诉他两人今天可以促膝长谈。
“我和我奶奶一个房间,你要是不怕老人家晚上打呼噜你就过来吧。”
“好啊好啊。”
顾行止没想到周云起能这么轻易就答应,本带来怀着铁杵磨成针的决心来磨周云起,不知道这铁杵今天竟然自个儿就变成了绣花针。
饭后顾行止端着一碗白粥来接林歌远的班,周云起跟着去看望顾奶奶。守在一旁的亲戚长辈现在多已主动或被动地去吃饭,只留顾奶奶一个人坚守在那里,一副天荒地老的架势。老人家已经哭得虚脱,卧在躺椅上一言不发,一双眼肿得像杏仁核,呆呆地望向棺材。周云起觉得顾奶奶的灵魂可能早已钻进那棺材里,与她的小儿子一同长眠。
“妈,您多少吃点,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林歌远用眼神示意顾行止上前给奶奶喂粥。
顾行止笨拙地拿起勺子舀点粥带点肉松送到顾奶奶嘴边,顾奶奶紧闭着嘴摇摇头,目光与那棺材间似乎是有一根金绳连着,不曾有一丝偏离。
“奶奶,您先吃一点吧,不然自己也熬不住。”顾行止蹲在一旁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奶奶,可惜奶奶眼里一片灰白。
“童童乖啊,奶奶不想吃。”顾奶奶声音像是在寒潭里冒出来的,沙哑中透着冰针一样的寒意和刺痛感。
顾行止回头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林歌远,从前对他百依百顺的奶奶今天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以往的那些招数通通都不管用了。
“妈,您一定得吃点东西,不然明天哪里还有力气哭。照您这样,哪还撑得到出殡那天。”林歌远无奈,她本来不想戳这个老人家的痛楚,“您再这样,顾澜肯定不放心您跟着去殡仪馆。”
“殡仪馆”三个字成功在顾奶奶和棺材之间辟出一条鸿沟,老人家哆哆嗦嗦张开嘴吃了半勺的粥。
林歌远松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祖孙两个,急匆匆赶去木园堂吃两口剩饭。临走前看到周云起,和善地笑了一下。
“阿姨好。”周云起压低声音,不知是怕惊了这灵堂里的亡灵还是顾奶奶。
林歌远点点头,拍拍小男子汉的肩膀,跨出了灵堂。
不用介绍,周云起也知道那是顾行止的妈妈,两人眉眼间是如出一辙的温润和善,那种和风细雨里滋长出来的波澜不惊。
周云起没有上前说一句话,看顾奶奶那样子也未必还有力气招呼他。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顾行止给奶奶喂粥,嘈杂喧嚣和春日繁华都被隔绝在一扇门后,门里只余断肠人。
那个现在安安稳稳躺在棺材里人再也不能出去惹事生非,过早地结束了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一生。一个巨大的花圈挡住视线,周云起突然很想知道那具冰冷的尸体和自己一年前看到的那个活人有什么区别,那个时候顾涛的状态看上去不是已经无限接近死亡了吗?这样说不定还更好些,世界少了一个人渣多了一份清净。
周云起盯着冷冰冰的棺材脑内是冷冰冰的无情,可是当他将目光转向顾奶奶时,内心又泛起一丝于心不忍的酸涩,与大脑内落下的厌恶反应出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一文不值万死不辞的大恶人,只要世上还有一个活人会为他的死伤心流泪,那他也还是有活着的理由的。
灵堂毕竟没有仙气护体也没有鬼魂保佑,世俗的气息很快就破门而入。来守夜的大老爷们搬来麻将台,作法的道士摆出香烛案台,邻里乡亲前呼后应好不热闹,周云起在人流里慢慢退出灵堂。
周云起走了,顾行止可不能走,他是长子嫡孙,摆在那里就是有用。
林歌远趁着晚饭的时候跟顾澜见了一大帮亲戚朋友,陪笑和节哀之间切换得脸上肌肉僵硬。最后送走自家爸妈,叨叨扰扰弄到九点多,才得空催促儿子洗澡睡觉。
顾行止跟着奶奶在灵堂里装木头人,至于在这里的意义不是为了棺材里的那位,而是为了他的奶奶。这场庞杂的事件中,他披着当事人的外衣怀揣着一颗看客的心。
死亡,并非至亲的死亡,对于稚嫩的心灵实在起不到什么洗礼教化的作用。他们既不能以青年人承担责任的姿态融入一场丧礼中,也不能理解老人对于死亡产生的自身难保的心态。不只是现在,及至死亡降临到自己安全范围之前,死亡于他们的意义不过是留下这么一个模糊的概念。哦,终究有一天人是会死的。是谁,不关心;为什么,不重要。
顾行止刚刚一只脚踏出灵堂,就打了一个漫长悠远的呵欠,顿时眼眶里蓄满泪水。
林歌远看着儿子这乖巧隐忍的模样,不禁翘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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