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起捏着他脸颊左右摇了摇。
“也没水声啊,豆腐脑?”
“你别欺人太甚。”顾行止嘟着嘴,反抗声有点像撒娇。
“都说了,只是见过几次而已,熟人都算不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热络了,全程尴尬脸好吗?啧,本来挺单纯的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尽会瞎琢磨。”周云起又晃了两下才松开,似乎是要把他脑子里那些乱起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我为谁辛苦为谁甜呢,某些同学都不懂得感恩。”
“行,那我明天陪你晨跑行吧。”
“你还是今晚给朕捶捶腿吧。”
“皮痒。”
顾行止嘴上是让这件事情过去了,脑子里还是不肯放过,大概是周云起甩动的幅度不够大,速度不行,没晃出去,那大花手臂始终盘桓在他脑子里,直觉告诉他,这人和周云起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两人到家的时候快十点了,平时已经是这个家庭就寝时间,现在顾奶奶却还坐在小门厅里和田丰收聊天。
周云起看见田丰收在这儿,推了一把顾行止,示意他先去洗澡。周云起和田丰收两个人是同一屋檐下但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在这儿蹲他,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事。
“听顾老师说,你要去上高中,你哪里来的钱去上高中?”
这好几年过去,周云起总算能听得懂田丰收说的话,不至于像当初鸡同鸭讲,讲了半天还是直接动手。
“嗯,反正不花你的钱。”
“我不是不让你花我的钱,但是你总是要有一个计划的吧。你现在上一个好高中,将来未必能上个好大学,再说现在遍地都是大学生,不值钱。你跟我说说你的计划,我看看划不划算。”
还划不划算,以为是做买卖呢。周云起在顾奶奶面前按捺住冷嘲热讽的冲动:“没什么打算,就是想读书,放心,不花你的钱,你也别来管我的事。”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你要是懂点事就该喊老子爹,你的事我不管谁管。”
“没谁让你管。”
“是我自己想管,你是我半个儿子,我应该管。”
“你多大脸啊还管到我这里来了,你管好自己就差不多了。”
“顾老师,你看看,我是想和他好好商量,他呢,就对我这个态度,你叫我怎么办?真是给脸不要脸。”田丰收气得闷了一大口凉茶。
“不稀罕你给的脸。”
“我他妈…”
“小田,你不要急,现在孩子都有点叛逆,我来和他好好聊聊。云云,你也是,有话好好说,也是想为你好。”
眼看着就要从动口变成动手,顾奶奶及时上来拉架,她目光殷殷看着周云起,指望这个懂事的孩子别在这种事上闹别扭。可到底也只是一个孩子,社会还没有教会他们能屈能伸,就算真做错,也只会梗着脖子一错到底、一往无前。更何况他还没有错。
田丰收在一旁气结地摇头,和顾奶奶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也就散场回家了。
“你也快去洗澡,早点睡,今天考试怎么样?”
“有点难,但还可以。”
“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顾奶奶没再提起刚刚的话题,她知道这孩子她劝不了。从那时候只有到她腰间的毛孩子到现在她要伸长手才能再摸摸脑袋的大小伙,个子是一天天在长,心是在一天天下沉。这么大了,脾气品性也都基本定下来了,以后再有什么造化也就看他自己,多说无益。她能做的,只是给他扫一扫这路边的枯枝败叶,让他稍微轻松点,只是这通往春天的道路啊,依旧泥泞。
顾行止一边擦头发一边从里屋跑出来,看到周云起,一毛巾甩在他脸上:“快去洗澡,还有十分钟熄灯。”
“你这个头发就算擦好了?都没干。先去把头发吹干,说了多少遍还不听。以后头疼就有你受的。”
“奶奶,我就这两根毛,大夏天还用得着吹风机吗?”
“那你现在不准吹空调,先去外面把头发晾干了。”
“知道了,老佛爷。”
“云云去洗澡,别和他一样每个正形的。”
周云起去洗澡,毛巾上淡淡的清香一下子就把他刚刚那点儿火气压了下去。
其实田丰收说得没错,周云起算得上他半个儿子,他管得着。那个家里的人,现在都是他管着的,像养牲口一样,做得好就给一顿,做错了就打一顿,几年下来一家子人井井有条。他疯疯癫癫妈,现在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工厂的流水线上负责打包,知道做饭洗碗拖地,几乎就活成了一个普通妇女的样子。他的奶奶,一大把年纪,身子骨越来越好,拆迁的人家都搬走,不少菜地都荒了,那就是归他们家所有,自家菜多得吃不下那就拿去市场上买掉,很受现在年轻人的欢迎。他的妹妹,顺顺利利上了幼儿园,没疯也没傻,只是长得依然丑。
这是一片正在凋零的村庄,只有他们家像是枯木里的一根嫩芽,享受着充足的阳光雨露,在尸横遍野上欣欣向荣。
如果他们过得不那么好,周云起或许还有发难的理由,可是他们好得出乎意料。而他们的好,恰恰是因为这个男人,这个让他无比厌恶的男人,给他的家人带来的从不曾有的稳定富足。而自己,可有可无,扪心自问,他是做不到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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