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眉间萦绕的阴霾似乎被扫去些许,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般,你看向远处的眼神坚定而温柔。
“我决定了,以后好好跟我爹游遍天下,待我游遍天下山水后我就要找一处地方安居,之后我要写一本书,最好将一路来找到的所有种茶方法、制荼方法都记进去,对了,还要写下烹荼的方法,这就是我的计划。”
“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我好奇地询问着。
你稍稍犹豫后将手伸向了衣襟,从怀中取出一本折书,书不大,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一本精致的佛家经折,但细细一看,书的名字是用工整而娟秀的隶书书写着的“诗经?陈风”。
“这是我最爱的一本书,”你轻轻地抚着它,似乎在擦拭着一件弥足珍贵的至宝,“《诗经》记录了西周到春秋的诗歌,我也想将这盛世之中的荼记录下来,要是真的能如计划的那般,书的名字就取为《茶经》罢。”
我点点头,为你寻到了人生的目标而感到喜悦。
“对了,说起制茶方法,前些日子,我爹和方丈借鉴了南方来的一个荼商提供的方子,研究出了新的制荼方法。”
“新的制茶方法?”我惊讶地挑了挑眉,“如何?”
“具体我还没了解清楚,大约是先晒荼,蒸荼,而后将荼捣碎,倒入一个专门制作的模板中,然后将它的水分挤出。”
“可是这样,荼的味道不会流失吗...”
“这个倒有待考究,但这种东西在所难免,我爹说只能做到尽量减少这流失...我觉得也是,所以,好荼的精髓所在一定要保留在荼中,而不会随水分流失,这就很考验荼本身的质量了...”
“这样啊...然后呢,这样就好了吗?”
“没呢,”你摇摇头,“之后还要拿去烤。”
“烤?不会将荼烤焦了吗...”
“应该不至于,但那样确实将水脱去了,只不过需要的工具更复杂些,对时间的掌控与火的把持也需要研究...听我爹说做出来的效果还不错...但不知道过些时日味道怎么样...”
“你爹没给你喝?”
“他说放些日子再喝。现在喝就验不出这样制茶与之前相比有什么区别了。”
“有理。”我点点头,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片绿色的荼海,摇曳着的清新沁人心脾。
“但愿能成功。”你语气中带着期寄,却不迫切,只是轻声加了一句,而后悄悄将那本书小心放回了怀中。
“嗯...”我再次颔首。
气氛似乎再次沉默,但又不尴尬。我们只是同往日那样,静看夕阳西下,红色渲开了远处的天幕,就如荼用生命的绿色染开了水一样,它们不知疲倦地扩散,向不可触及到的无尽远方延伸着。
“赵皎哥,”我站起身,即使那样我也只是比坐下的你高了不算多的距离,我也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难得在念经和面对师父之外用这么正经的语气,“我有一件东西,希望你可以替我保管好。”
不难看出此时坐在柔软草地仰视着我的你有一点哭笑不得。
“你这说得好像跟永别似的。”
“严肃,严肃。”我凝视着你,收敛了些许笑容,继而取下手上戴着的略显宽大的佛珠,把它递给了你,“这个,要请赵兄你替我留着。”
“啊?”你愣了几秒,而后赶忙挥挥手,“不行。”
“你不是说你要去云游天下吗,这佛珠带上,就当是它替我看世界了,毕竟师父他目前肯定是不会带我离寺走出竟陵外的。”我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下,“对了,我将它给你,是有条件的。”
“行,你倒是说说。”你浅浅地笑了笑,弯眸如柳。
“我既然没法到湖州找赵兄你,那你周游后得回来这龙盖寺将这佛珠还给我,还有,回来后得跟小弟我讲讲你究竟是云游去了哪里,到时我一定烹最好的荼接待你。”
大约是被我这故作严肃而幼稚单纯的语句逗乐了,你忍不住笑出声,接着庄重地起身向我作了个揖,接过了我手中的佛珠。
“既然这样,那一言为定。” 你将它戴在了手上,笑着向我行了个礼,“赵皎就在此谢过小师父,在下一定好好保存,终有一日,它定将物归原主。”
我记得师父说过,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别把佛珠送人,因为佛珠寄托着自己的福气,送走了,自己的福气就转到别人身上去了。然而,对于我而言,福气这东西,我已经或许早已用完了吧,一半用在了五年前,遇到了将我视如己出般照顾着的师父,另一半,就是在这常遭人嘲笑的生活里遇到了将我如兄弟般护着、照顾着的你。
夕阳下,我们看着远方,各怀心事,看着殷红的日头缓缓落入了山的那一边,触目惊心的艳色燃着天际的云霞,不远处的溪流匆匆向下游奔去,扬起的水花向渐渐染上碧色的草木飞去,还有些顽劣的则溅洒在我们衣服上。
“是时候回去了。” 你轻声说道。
次日黄昏,我失神地看着远处的落霞——依旧是惊艳的凄美,流水潺潺,却不再喧嚣,我再次成了一个人,天色昏暗低沉,时间仿若抛弃了我,直到师兄一脸不情愿地跑下山来喊我,我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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