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荣行偏科偏到泪流成河,一边在少儿参考作文书里发表文章,一边在数学的及格线上徘徊不前,在他妈学霸的期望下没有心情出去玩也可以理解。
而且这人刚刚还专门跑到操场去给自己撑过屁股,关捷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动,表情不自觉柔软起来,嘴角偷偷地翘了翘,在释怀之前做最后的挣扎:“是吗?那你考了多少分嘛?”
路荣行不想谈这个话题,揽着他拐了个90°的弯,目光一远放,行云流水地转移了话题:“你看,那个乞丐又回来了。”
关捷瞬间被他带跑,任由视野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脏绿色身影。
乞丐不是镇上的人,一年四季不换打扮,头戴解放帽、肩批军大衣,脏得看不清长相,脑子好像也有问题,从来不跟人说话,独自在垃圾堆里逡巡找食。
他每年都会消失一阵子,然后再突然出现,关捷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哪一年了,只是模糊地有一个很多年的印象。
回归的乞丐也没有别的事,又在挨个翻垃圾堆,关捷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心里再一次发出了“真可怜”的感慨,只是这种情怀难以持久,没几步远两人就开始弥补起破碎了几天的友情来。
路荣行:“你同学那个椅子,你准备怎么办?”
关捷一听这个就像泄气的皮球,破罐子破摔地说:“不怎么办,她不讲道理,我不想管。”
路荣行扎心地开导道:“不管就不管吧,大不了明天再蹲一天。”
一节课已经够遭罪了,一天下去别说好汉,就是罗汉也遭不住,关捷仰起头,将双手往眼睛上一糊,崩溃地“啊”了一声。
路荣行觉得他绝望的样子比闹腾时可爱。
关捷装够了瞎子,恢复光明之际已经决定保险起见,明天从家里带个凳子。
路荣行敷衍地夸他真是聪明,夸完另起了一个话题:“刚刚游戏厅门口的那三个人,是不是偷你东西了?我听见你说他们是贼。”
“我哪有东西给他们偷,”关捷贫穷地说,“我是看见他们在怂恿另一个傻子去偷家里的钱,好几百呢。”
最近镇上不太平,好几户家里丢了钱和首饰,路荣行知道自己的妈汪杨作为妇联干部,天天到处普及防盗意识。
如果说是二流子作案也不是没有可能,路荣行默默地留了个心眼,顺势往下说:“所以你就见义勇为,把他们当场戳穿了?”
关捷露出了一种“怎么可能”的表情:“没有,我就凑过去说那么多钱,我也想要分一点。”
路荣行哑然了两秒,捏着关捷后颈上的皮一通笑:“那我要是那三个人,我也会想抽你。”
关捷怕痒,微微缩了缩脖子,觉得路荣行的笑点很成问题,他真心实意发问啊,有什么好笑的。
等路荣行笑够了,粮管所那两扇从来不锁的铁门就到了眼前,进去直走奔角落,就是他们两比邻的家。
晴天的傍晚夕阳都会落在这个角落里,路荣行的奶奶常年窝在这里晒太阳,金色的光线照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安静又慈祥。
在镇上所有的老人之中,关捷最喜欢这个老太太,会讲故事、给零食吃,爱笑又安分,而且从不乱跑。
“胡奶奶,我们回来了,”关捷比正主还像亲孙子,老大声地叫了人。
老太太乐呵呵地答应了,招手将两人唤过去,一人手里塞了两颗硬糖,路荣行不爱吃零食,转身就将所得丢进了关捷的裤兜。
关捷满载回家,灌了一杯冷茶,嘬了颗糖乐滋滋地搬着椅子和小板凳,跑出来跟路荣行拼桌写作业。
一个星期没约,路荣行发现自己还挺怀念跟他一起干活的时光,因为关捷总能将作业写成一副与标准答案背道而驰的样子。
就比如今天他的任务是写篇作文,路荣行撑着下巴,看见他苦大仇深地逐字写道:
我的梦想。
我有一个超级无敌大的梦想,就是不读书了,去少林市当和尚……
在科学家、发明家和足球健儿满天飞的痴心妄想之中,这实在是一个特别又写实的梦想,完美地寄托了他不想写作业的情怀。
曾经立志要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的路荣行笑得不行,提起笔刚要去批改对方本子上的“市”字,一道忽如其来的中年女声打断了他。
“小捷,你妈在不在?你姥姥又跑到街上来了,诶呀车又多她又看不见,耳聋眼花的,差一丁点就被撞到啦!你赶紧的,找你妈把她给送回去,啊?”
第3章
来通知的这人是院子外面街上开小卖部的罗大妈。
罗大妈还有店要看顾,喊完蹬着自行车就走了,关捷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作业热情也被这则消息给浇透了。
他姥最近往他家越跑越勤,过来的目的除了抱怨舅妈就是骂他妈妈,每次送走老太太他妈都不高兴,关捷就不是很欢迎姥姥来。
可老人的意志不以他为转移,想来的时候风雨无阻。
来就来吧也没人敢说不,问题是她眼耳不行体力更加不挤,已经好几次歪在别人家门口走不动,逼得主人跑到他家来喊人。
大人都说小孩子不懂,但其实小孩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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