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除了回去他还能去哪里呢?他刚才是骗周焱的,他的家不在这个干净整洁治安好的小区,而是一个与此相反的地方。
他慢慢地走回去,经过那条常见的脏兮兮的街道,四处有几张麻将桌摆了起来,男人女人挤在一起吆五喝六出口成脏。
再往里走越来越暗,这里没有路灯,所以一些黑道上的人经常在这里出没偷钱抢钱,警察也不管,也管不到。
不隔音的墙可以听到最鸡毛蒜皮的争吵,不是张三占了李四的便宜,就是王麻子怀疑隔壁的老王偷了自家的女人。
油腻的生活。
不想再过的生活。
然而十五年来,李烈还是在这里,还是和之前的任何时候一样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自家锈迹斑斑的铁门,回家。
里面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不过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黑。李华峰出去上夜班了,李华峰是他爸,然而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喊他爸了。奶奶李氏和妹妹李知已经睡了下去。
之前奶奶因为他回家晚要给他留灯,他嫌浪费电所以就取消了。他在黑暗中打开自己的房门,把书包丢在床上。
房子十分狭窄,他和妹妹奶奶共用一个小房间,中间用隔板隔开,每次妹妹奶奶进出都要从他这里经过,十分不便。
他开了一个小灯,抽开抽屉,拿出记账本计算这些天的吃穿用度,算着算着觉得心烦,他心里骂道,靠!恨不得买个彩票发个几百万的大财!
他突然向后一靠,倒在破损的椅子上,椅子发出一声哀鸣。他叹了口气,继续在昏暗的灯光下算钱,不仅他的,还有妹妹的,还有奶奶的……一切都扛在他的肩上。
李烈的父亲李华峰和他的母亲尤艳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他妈丢给他一张银行卡,每个月给他打生活费,算是尽母亲的一份责任。
他虽然和李华峰住在同一屋檐下,可形同路人,他爸白天不是睡觉就是和别人打麻将,不管他,更没给过他生活费,按照李华峰的想法,没把他扫地出门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还想要生活费,做梦!
李烈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硝烟之中,引战的人就是他爸和他妈,每天吵,吵得鸡飞狗跳,不把屋顶掀翻誓不罢休。
李华峰是个老实的农村人,身形粗壮,做的是托运货物的活,来城市跑路的时候遇见了尤艳。
在某天跑路的中途,李华峰半夜出来买烟看到了在理发店门口站着穿着鲜艳的尤艳,尤艳一眼瞥到了正在盯着自己的李华峰,心中立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尤艳抛出一个狐媚的笑,引得李华峰心里难安。李华峰虽然看起来比较愚笨,可是走南闯北遇到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对于社会上的门道还是知道不少。天这么黑,这个女人站在理发店门前搔首弄姿,一定是个鸡。
李华峰血气方刚,见周围没人便走到尤艳面前压低声音问,“多少钱一晚上?”
尤艳装出一副烈女的样子,“你误会了吧,我不是鸡,多少钱我都不干。”
李华峰囧得难安,尤艳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凑到李华峰耳边软声细语地说,“不过你除外,我不要钱。”
尤艳让李华峰非常舒服,尤艳说自己也是农村人,是不小心被人骗到这里的,说得眼泪汪汪委屈连连,李华峰一下子就被感动了,抱住眼前柔弱的女子,并说要娶她当老婆。
两个人就这样结婚了。
李华峰由于是长途跑货物,所以整年不在家,尤艳是惯于在人群中混的,耐不住寂寞,于是在家开了一个麻将馆,摆了两台麻将机。
正所谓有麻将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蜚语。李华峰好不容易过年才回一次家,想好好逗弄刚出生的小李烈玩,没想到周边的人都在朝他挤眉弄眼话里有话。
李华峰跑车跑多了,见的门道越来越多,逐渐练成了一个老江湖,见尤艳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心中已经不爽,加上别人的若有若无笑里藏刀的话,心里的疑忌越来越重。
刚开始是小吵,慢慢的越来越大,尤艳再次怀孕之后家里才有一丝安静,对李烈来说,那是他整个童年时期最幸福的时光,他已经不敢奢求爸妈和美关心他,他只求别吵架,每次他们吵得很凶的时候他会变得很愤怒,愤怒地流泪,愤怒地想把这一对狗男女给宰了。
可惜好景不长,尤艳生下李知之后家里战火重燃,原因是李华峰撞到了尤艳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搔首弄姿,他气不打一出来顿时扯着尤艳的头发,硬是把她拽在地上拖回了家。
李华峰松开手的时候手里是一大把黄色的头发,尤艳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奄奄待毙。李华峰愤怒地骂道,“你他妈的天生就是个贱货,改不了你的贱性,我还没死你就勾搭上了别的男人,我今天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一顿猛揍之后尤艳全身都是伤疤,李华峰跑出去打牌了。尤艳爬起来,一声不吭地收拾行李。她要离开的时候李烈出来了。
“你要走吗?”李烈哭着脸问。
尤艳见小小的李烈这么可怜,毕竟是母亲,她紧紧抱住他,不说话。
尤艳走进厨房,开始给李烈做饭,给李知喂奶粉。李烈吃完之后尤艳摸着他的头说,“妈妈现在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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