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摸到了钥匙和火机,原本撑起宽大校裤口袋的钱夹不翼而飞。
操。
祁川站在原地回忆了半天,他来学校睡个觉也能掉钱包太不科学,猛吸了几口冷雨中的空气,他总算在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里发现了端倪。
是网吧里跟他擦肩而过的那两个人偷的吗?
迎面走过来撞一下对方的瞬间摸走口袋里的钱包,这倒是很常见的扒手做法。只能怪他那时不算太清醒,居然会有这种低级疏忽。祁川虽然不是二代但也没经历过这种翻遍全身摸不出一个钢镚的憋屈,他看了眼手机倒计时到4%的电量,随即给施钧洋打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听筒那边也满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听着比这儿的雨还大。施钧洋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喂?”
“你在哪呢?”
“殷染伞坏了我送她回家,干嘛?”
“……没事。”
祁川把电话挂了。
他把手机插回口袋,抬脚转了个方向往学校里走。穿过侧门就是操场,雨中的塑胶跑道像飘在水里,行政楼和旁边的迷你图书馆都还亮着灯。祁川沿着红砖墙往教学楼的方向走,爬山虎翘起来的叶子蹭过了他的手臂。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影子上满是溅起的水花。
他在这时看到了第一个迎面朝他走来的同校学生。
对方握着伞柄的手指又细又白,他起初还以为那是个姑娘,结果再近点看发现是个低着头的男孩。对方厚重的刘海搭在沾满雨珠的眼镜框上,书包背在胸前用一边手臂护着。
祁川不假思索地拦下他。
“唉同学,借个五十块救急。”
男孩停下来脚步,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匆匆把头压了下去。
祁川把湿透的额发撩上去,“我是高二12班的祁川,你哪个班的?我明天还你。”
对方没吭声,依旧呆站在原地。
“喂,听见了吗?”
男孩略显笨拙地把伞靠在肩上,然后拉开拉链把手伸进书包掏了掏,不一会儿就抽出两张毛爷爷。……这出手还真是阔气。祁川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确认对方的确存在于他的圈子外。
“……所以你到底是几班的啊?”
“……”
还是沉默,男孩沉默着把两张毛爷爷递向他。从天而降的雨抵在纸币上,也打湿了他的手心。
祁川接过了纸币,仔细看得话还能发现男孩是微微发着抖的。六月的晚上温度不高,冷雨也带来了寒意,但是对方瑟缩的表现更像是把他想象成了什么霸凌同校生的混混,只求多给点钱保命,并不想多说话留下姓名。
祁川几乎要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怕什么,怎么不说话,我看起来这么吓人吗?”
他大概注定得不到这个家伙的回应了,因为对方后退了半步,干脆转头跑掉了。祁川有些诧异地顿在原地,片刻后还有些不悦。
他因为自己忘记说谢谢而感到不悦,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施钧洋因为这事笑了他一整天,他笑点真的好低。祁川最后实在嫌烦,把他的头摁在课桌上,骂了句贱人。
“他长啥样,你描述一下啊我帮你留意?”都快笑岔气的施钧洋像哈趴狗那样趴在桌上,“你别学殷染讲话,你学不出她那种小婊砸的语气。”
三排桌椅前正在擦黑板的殷染闻言,抬手一个板擦就朝施钧洋砸去,然后被他笑嘻嘻地躲过。
祁川想了想回答道,“戴眼镜,比我矮一个头,挺白的。”
听完他描述施钧洋又笑了,“大哥,符合这个条件的我怕是能给你抓五十个,能再详细点吗?”
祁川答不上来了。因为他也开始怀疑,如果再次遇见,他能不能一眼认出对方。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有代表性的特征,对方出现在他脑袋不太清醒的时日,模糊的身影印在暮色四合的雨景中,短暂,无声,他碰见他就像碰见一面偶然经过的白墙。
一连过了一周他都没有找到雨中的男孩,哪怕他会刻意留意校园里攒动的人潮。那些面孔,稚嫩的,茫然的,精神的,带着各种不一样的目光回视他,他们都不是死死低着头不肯吭声的那一个。祁川回网吧蹲了几晚,把扒他钱包的小子都揪出来还钱了,虽然又挂了点彩,但在学校里找个人居然要比找回被偷的钱包还难。
而在祁川就要放弃的时候,他看见他了。
男孩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看书,祁川路过一楼走廊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正正好好,不偏不倚。他顿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班牌。
两百块每天都被他揣在口袋里等着他出现,祁川站在这个班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径直走到一直低着头的人桌前。
男孩这回抬头了,他呆愣着望向他,嘴唇微张的模样有点傻。祁川把纸币夹在了他手边的参考书里,依旧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
无所谓,钱还了就好。
祁川摆摆手就走了。
可现实是这样的,原来他隐藏在空气中,大家彼此都只是过路人。但一旦你注意到了他,就会发现他好像经常出现在你眼前。
他出现在公开课上,出现在他去网吧路上的理发店前,出现在他时不时就要经过的走廊窗边。祁川得知了对方原来就是不能说话的事实,也记下了他的名字和事迹,甚至救命救了第二次--在老师收完全班习题册再拿刀架脖子找祁川要的时候,他向他递上了一份工整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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