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没办法,让孩子的奶奶带着他去乡下住,老人家心疼大孙子,可也心疼小孙子,总想叫两边和解。直到小孙子病了,父母两个没空照料,只好拜托奶奶过去帮忙,又一次因为小男孩儿的问题争执起来。继母觉得小男孩儿也有十几岁了,又独立,一个人待在乡下不成问题,跟着去家里反而会制造矛盾。父亲正犹豫,这边前妻知道了又跟着闹,指责他枉为人父。如此一来,又是两家的一场大战。
两边还没争执出个结果,小男孩儿又不见了,只留了一张纸条给奶奶,说:“你去照顾弟弟吧。”这里没有他的家人了,他就想去看看被他害死的那个哥哥的家人,但他终究没跟任何人说。他怕家里人知道后找过来,更怕家里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也不找过来。
他一个人孤身上路,靠着给人打零碎工挣一点钱,别人问他几岁,他就说自己十六岁,不然别人不愿意要他。中途他给一个烧烤摊打杂,碰上人闹事,他年龄最小,解决问题时却毫不手软。老板看他机灵,还想收他留下来,他摇摇头,依然拿了钱就走了。
天生的不安全感使他不乐意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每攒够一张火车票,就毫不犹豫去下一个城市,历经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摸到了陆老爷子的疗养院边上。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附近盘桓两个多星期了。
见到陆老爷子,他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害死你孙子的那个人。”带他来的保安一听之后吓得要死,幸亏陆老爷子是见过世面的人,点点头说:“哦,你就是他救的那个小男孩儿,我记得你。”
小男孩儿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坚持道:“是害他的那个……”
“胡说,我的孙子很厉害的,他怎么会被人害死?你可害不死他。”陆老爷子道,“你还要靠他救你呢。”
小男孩儿无数次听人说他害死了人,甚至他的继父继母,他的弟弟妹妹,但没想到在陆老爷子这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他知道他害死的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为了救一个坏人死了,害一家子的好人都伤心,他觉得自己更坏了。
“对不起……”
陆老爷子眯着眼睛瞧了瞧他,把他带回了陆家。
俞薇一向心软,陆展霆却很理智:“还是要跟他家里人联系,把他送回去。”
俞薇想了想,开口道:“叫他家里人来接吧,跟孩子好好说说。”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陆卓年跟祁聿来接陆老爷子回去,顺便带上小男孩儿一起。
陆卓年计划得很好,他可以带祁聿去踏青,去山里骑自行车,或者找个天气好的日子陪老爷子冬钓,天高地阔的,也算是散心了。
结果没过两天舒心日子,祁芸给祁聿打电话了,说祁老爷子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叫他回来。这次祁芸没像以往一样说些家和万事兴的话,只说:“家产还有你一份儿呢。”
祁芸曾经是很同情左乔的,她虽然厌恶左乔的行事作风,但同样作为一个女人,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左乔所受的委屈。毕竟左乔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要是夫妻恩爱,还能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可偏偏又不是那么回事。
一直以来,她自认为祁家是亏欠了左乔的,但这个亏欠是有限度的。毕竟没有谁逼左乔继续呆在祁家,祁家又不真是什么封建家庭,还讲究贞洁烈妇那一套。只是左乔自己没从祁家手里真正得什么好,又放不下祁家的好,不肯罢手调头,祁家也愿意供着她罢了。可假若左乔妄图仗着祁镇和这份亏欠,压在祁家所有人头上作威作福,那就大不一样。
阖家团圆的时候,祁家因为祁镇跟徐可萱的婚约问题闹得天翻地覆,这门亲事是左乔一手促成的,自然不愿意因为祁聿的几句话就被逼得把徐家这只臂膀砍掉。在她眼里,祁聿一向是个被欺负了也不会说话的软蛋,如今竟然也会威胁人了。徐可萱在她耳边哭哭啼啼,整个徐家和左家都求她想想办法——他们早习惯于借左乔和祁镇的势依附在祁家身上喝血吃肉了,两家跟左乔一样盼着祁镇当家做主的那一天,他们作为祁镇的母族,也可以跟着晋一晋地位。
家族庞大,姻亲复杂,什么问题没出过,最后都解决了,平平稳稳地走到今天,谁也不信会在这样的小事上翻船,连左乔自己也不信。可祁芸刚因为一只小狗就给她难看,祁镇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心为着祁家的脸面着想,左乔一时怒极,竟然当众指责祁老爷子不该袖手旁观,大有祁老爷子死后,还是要靠左、徐两家支撑祁镇的意思。祁芸看着祁老爷子听左乔说了半晌,沉默着闭眼时,都没有觉察出任何的问题,哪想到下一刻人就倒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祁家兵荒马乱。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祁芸才意识到,祁老爷子未必是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病了,要不他不会逼祁镇去下这个手,跟徐家断了婚约,削弱左家对祁家的影响。这个家依靠着祁老爷子太久太久了,他一倒,所有的问题一下子爆发了。
祁镇跟在祁老爷子身边的时候,看着似模像样的,可当他一个人面对整个祁家的时候,难免就显出了弱势来。百年祁家,树大根深,看着是多么显赫庞大的一个家族,可当多方势力全逼到他跟前时,那些熟悉的面孔不再是长辈、亲戚,而是赤裸裸的逐利者,恨不得在祁老爷子咽气之前就架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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