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亮亮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孙蔚有点羡慕他。
上了高三,孙蔚便名正言顺地以学习为重,只留在学校,不回家里了。
奶奶的病情没有好转,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每况愈下。
元旦放假,孙蔚去医院看她,到的时候爸爸和阿姨都在病房里。孙蔚站在门口,从爸爸和阿姨站位中间的缝里看过去,奶奶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闭着眼睛,鼻子上插着管子。
奶奶病了这么久,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但看到这一幕,还是眼里一热。孙蔚走近,爸爸转身,看到他招了招手,平静地说,“过来看看你奶奶。”
孙蔚步履沉重,慢慢走到床边。奶奶微微张着嘴,呼吸声很重。自从她病了,第一次睡得这么安详。
往常睡了一会儿,便会揪着额头喊痛,或是突然惊醒,嘟囔着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怎么没人哄哄呢。
孙蔚站那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爸爸抹了把脸,形容憔悴,“今晚回家睡吧。”
孙蔚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凌晨六点多时,爸爸进来把他拍醒。孙蔚迷迷糊糊睁眼,爸爸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语气缓和地道,“奶奶走了,”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凌晨四点多走的。”
孙蔚懵了一下,呆呆地坐在那儿。回过神的时候,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去了。孙蔚用指尖摸了一下眼角,是干的。他以为自己应该会大哭一场,悲伤不已,然而真到了这时候,他茫然多于悲伤,想哭却没有眼泪可流。
他想,也许这对奶奶来说也是种解脱。不用再苟延残喘,受病痛折磨。
奶奶生前,没有出过远门,不知外面世界的五彩缤纷,一生奉献给家庭,子女儿孙,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孙蔚从前想过,自己有能力了以后,便带她去旅游,玩乐。像其他,豁达洒脱的老人一样,穿着漂亮的衣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管家里是否缺盐了,还是少米了。
孙蔚看向窗外,天色微明,空中有一抹亮光。冷风呼啸,他下意识缩了一下身子。
万籁寂静中,他有点想李贺盼。
他眨了一下眼睛,有一滴眼泪滑下来。
奶奶的后事放在老家办,家里来了很多孙蔚不认识的亲戚朋友,他们虔诚地在灵堂前上香,心底却无任何悲伤。
按老家的规矩,家中亲人要守灵三日。孙蔚面无表情地看人来人往,假意虚和。爸爸过来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红血丝,说,“去外面吃点东西再过来。”
孙蔚缓缓地点头,精神有点恍惚。
院子里人不多,来上香的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奶奶娘家那边的人在,孙蔚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围在一起,一阵嘈闹,声音粗鲁。
扑克甩得一轮比一轮响,他们在玩三公,丧事比喜事氛围都热烈。
孙蔚垂下眼皮,觉得有点可笑。
奶奶的丧事办完后,孙蔚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原来的房间变得空荡荡,弥漫着阴凉冷落的气息。孙蔚想,他大概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他的童年在这里度过,留下了许多记忆和痕迹。客厅的大门上还留着他五岁时调皮刻下的一道一道痕迹,墙上还有他七岁时硬要贴的斑驳陆离的贴纸。
他以为自己记忆不佳,儿时的事没记得多少,这时却又一件一件浮在眼前。不过零零散散的记忆连带着这所老房子,都将被丢落在这里。
人即使有再多不舍,念念不忘,却不得不放手往前。没人会为这些停止不前,时间会是良药。
高三上学期很快结束了,寒假就放十天左右,马不停蹄又得赶回学校上课。
放假那天,孙蔚走出校门口,爸爸从车里下来,他愣了一下。爸爸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半搂着他,温和地问,“东西带全了吗?”
孙蔚有点不自在,轻轻咳了一下。头微微偏着,淡淡地说,“走吧。”
到家的时候,阿姨在客厅择菜,弟弟扒在沙发边抓着东西玩。孙蔚看了一眼,叫了一声,“阿姨。”
阿姨手下动作未停,抽空把越挪越远的弟弟抱回来,弟弟不满地用哭腔叫了一下。这才抬头看他,不咸不淡地说,“回来了。”
孙蔚点点头,说自己先回房间了。
城市里过年比乡镇年味淡很多,由于禁止鸣放鞭炮,大年三十那天也很安静,晚上的时候只有远处不时有烟花冲向空中。孙蔚站在窗口,听不见声音,只看见一闪一闪的亮光,映得天空发红。
还有半年,他想。
可他快要忍不住了。在亲人好友齐聚,充满欢声笑语的节日里。这股思念之情愈加浓厚,思维一散发,拦都拦不住,他想把头埋在那个人怀里,嗅一嗅他身上的气息,让他摸一摸自己的脸。
孙蔚把原来的卡装上,心口砰砰跳,紧张得不得了,好比游子归家近乡情怯。他害怕见到那一条条字里行间都是思念或是指责的消息,也惶恐李贺盼从来没找过他,心里矛盾得很。
卡插进去以后,反应了一阵。安安静静,并无消息提示。孙蔚眼神黯淡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查了一下话费余额,手机欠费了。
他慌慌忙忙给手机缴了几十块钱的话费,但这回只收到了10086的几条提示消息。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并无任何动静,或许是欠费太久,信息和通话记录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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