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出来吃夜宵的人还挺多,大厅已经满了,黎旸便干脆开了个包厢,领着他去了楼上。
包厢很大,里面摆着可供十几人坐的圆桌,他们两人吃实在是过于浪费了,但黎少不容异议地下了决定,出钱的不是他,只好安静遵从。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林子虞脱了外套挂在门边,刚一坐下,还没来得及看菜单就打了个哈欠。
“这么困?”黎旸转头看他,今天晚上头一回露出了点笑意,“早就叫你先回去。”
林子虞摇摇头,刚想否认说自己没困,一张口又打了个哈欠。
……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早点吃完早点回去,”黎旸说完,便飞快地决定了菜单,不用过问林子虞的意见,点的东西大半都是他爱吃的。
好在火锅的食材上来的很快,袅袅的白色热气从沸腾的汤底里升起来,林子虞已经有点饿过头了,这会又涌上困意,便不怎么有胃口,吃了两筷子白菜和牛肉片,便对着火锅发起呆来。
碗里突然被放了一只剥好的虾,黎旸的声音淡淡响起:“再吃点,别在这睡着了。”
他眨眨眼睛,把碗里的虾夹起来吃了,一边机械地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转头看着身旁的人,又出了神。
黎旸安静地坐在靠他很近的地方,轮廓俊美的侧脸在四散蒸腾的雾气里显得不太真实,但眼神里认真而锋利的光,又让人觉得再真实不过了。
背后的窗外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街道上的灯光在潮湿的夜空中连成一片模糊光晕,林子虞蓦地又想起了上次和黎旸来这里的那个晚上。
好像也下了雨?还是没下,他记不太清,但那天晚上的黎旸在车里抱了他,当时的触觉和温度,他还记得很清楚。
和现在是一样的,眼神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黎旸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很安全。
只要看着这个人,他就好像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都可以倾吐,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林子虞开口叫了一声:“黎旸。”
对方回过头来看他,眼神是一贯的专心致志,他被这么一注视,突然就紧张起来,手指在桌上不自觉地划拉了两下,去摸旁边的筷子。
“我今天……”
他刚开了个头,就听见“哐啷”一声,手上传来一阵湿意,袖子猝不及防地湿了。
黎旸眼疾手快地把桌上刚被他碰倒的玻璃杯扶起来,阻止了剩下的果汁顺着桌布流下来,林子虞傻愣愣地把手抬起来,看着桌上的狼藉说不出话。
手心里被塞了几张纸巾,他转头对上黎旸微皱的眉,立刻醒过神来一般迅速站起身,羞愧道:“我……我去卫生间洗一下。”
“出门右转,别丢了。”
听见对方一派淡定的声音,林子虞的脸立刻又红了一个度,忙不迭推开门逃了出去。
太丢人了,他走在走廊上回想刚才那一幕,简直想把困傻了的自己扇一巴掌。
处理干净回去还得继续解释……也不知道黎旸还愿不愿意听。
刚才是借着一时冲动,现在这股劲没了,林子虞又有种想当缩头乌龟的感觉,一时间不是很敢再回去了,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
慢吞吞挪到卫生间,他先站在门口吸了口冷气让自己脸上的热度降下来,接着才走到水池边上,拧开水龙头洗手。
袖子上的印子一时半会没法冲掉,林子虞挤了点洗手液搓了一下,勉强让上面的污渍淡了点,又把泡沫一点点冲干净,等到实在没什么可洗了,才抬起头犹豫着要不要洗把脸。
身后的厕所隔间里传来冲水声,接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扶着门走了出来,腿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响。
这人嘶了一声,低声骂骂咧咧了两句,往门上又踹了一脚。
林子虞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像被刺中一样僵在在了原地。
洗手间里的灯光很暗,但他死死地盯着镜子,还是第一时间看清了这个醉汉的样貌。
一张容长脸醉得通红,眉毛紧紧地皱在一处,五官勉强够得上端正,右额角上长了一颗明显的痣。
和上一次隔着电梯门远远瞥到的一眼不一样,这次对方离他只有不到三米距离,就站在这个昏暗、狭窄、寂静的洗手间里。
林子虞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令人窒息的记忆不怀好意地爬进他的脑海,随着身后那个晃晃悠悠的男人的脚步,紧紧地攫住了他所有的神经。
他想拔腿逃开这个地方,但是脚底像生了根似的,无法挪动分毫,突如其来的恐惧将他禁锢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除了惶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当后面那人经过他正后方,朝这边瞟过来一眼时,林子虞一瞬间汗毛竖起,几乎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他仓皇地埋下头,生怕被对方认出脸来。
好在那人醉得不轻,压根没心思打量卫生间里的陌生人,很快收回了眼神,打了个酒嗝往外走去。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脚步声才渐渐消失在了门口。
洗手池里的水依旧在哗啦啦地响着,林子虞一动不动地站在镜子前,背上渗出大片的冷汗,腿上一时没了挪动的知觉。
水流漫过了袖口,打湿了大半边的袖子,他缓缓低下头,后知后觉地感到手心里传来刺痛,摊开掌心一看,原来是握得太紧,指甲刺进了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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