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缓缓松开,心里一点点收紧,林瓷拉起被子盖到了下巴上,光线暗淡的房间里他就那样蜷曲着,像是马上就要被这片黑给吞没了,什么都不剩了。
赵逢时陡然一惊,又听林瓷疲倦的声音轻缓细弱道:“你出去的时候和我说一声。”
赵逢时“嗯”了一声,隔了两分钟,他走到房门口拉开门,一条缝隙在他眼前,他把声音微微拔高,“林瓷我走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赵逢时听到他说了一句很小声的再见,赵逢时抿起嘴,开着的缝隙又虚掩上,他踩在地毯上,踮着脚小心翼翼走着,一步一步走到床边,连呼吸都不敢沉住气缓缓坐在地上。
林瓷侧卧,半张脸埋在了枕头里,柔顺的黑发垂在脸颊边上,闭着眼时纤长浓密的睫毛交簇,一小撮阴影跌在他看着近乎脆弱的脸上。
赵逢时抿紧了唇,像是受到了诱惑抬起手,隔着一小段空气,指尖顺着林瓷的五官贪婪临摹。
指腹在睫毛上空盘旋,就在他要缩回去时,半寸之下的眼睫轻颤,单薄的看得到青色细小血管的眼皮掀开,无法聚焦的眼看着某一处,却像是在凝望。
赵逢时不敢动,呆呆钝钝僵硬的与他“对视”,他知道林瓷是看不见他的,他蜷缩着坐在床边,在短暂的怔愣之后逐渐松弛,手一点点往回收,收紧的肩膀慢慢放下。
赵逢时看着林瓷,他嘴唇微张,默念出对方的名字,舌尖抵在下齿缝,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林瓷只是醒了一下,很快又阖上了眼倦倦睡去,过了良久赵逢时才缓缓站起来,他皱起眉头揉按着发麻的小腿,一瘸一拐走到门口,轻轻拉开刚才没彻底合上的门离开了房间。
他在那门上靠着站了会儿,等着腿上那股麻意散去,没急着回房间而是到了楼下小超市买了一包烟,捏着烟盒出来,赵逢时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抽了一口,缓缓吐出气息,赵逢时的手指夹着烟,大拇指捋开眉上的发,他仰起头看着蔚蓝的天,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试图去体会着林瓷陷在那黑暗里的感受,闭上眼去凝望那片天空,微薄的光从眼皮里溢入,站在那处,周遭人来人往,手里的烟渐渐燃尽,赵逢时的手抖了一下,烟灰抖落,他猛地睁开眼从那夜黑深处逃脱出来,他翻手遮住眼,只觉得心里很慌。
那日夜里轮到赵逢时睡不着了,他在床上碾转反侧翌日醒来下巴上冒出胡渣,赵逢时摸了两下,拿出酒店刮胡刀挤了泡沫,刀片划过下颌,轻轻一下没留神划开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口子,血立刻就渗了出来。
皱着眉拿着毛巾捂着,血流的不多很快就凝住了,他仰起下颌看了两眼也没在意。
他去隔壁房找林瓷,和昨天一样门铃响了两声门便开了,林瓷的精神看着要好一些。
酒店楼下的早餐是自助,林瓷昨天胃口不好就吃了一碗粥,今天倒是有了别的想吃的食物,赵逢时负责去拿,林瓷坐在位置上等着。
他一个人在公共环境里的时候会变得很敏感,耳边纷纷杂杂的人声让他心里紧张,焦灼的坐着,手指互相交缠,林瓷心里默念着秒数。
一百二十几秒时,旁边的椅子被拉开,椅脚划开地面发出一声刺耳,林瓷一顿,赵逢时不会那么没教养。
就听边上有人说话,那声音有些熟悉,像是昨天早上碰到的人,林瓷微微扬起头,一句话都还未说,无神的眼不知聚焦何处,就听一声嘀咕,“怎么是个瞎子?”
这种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装作不在意却又听,“稀罕!赵逢时看上的人是个瞎子。”
乍一听到赵逢时这名字,林瓷缓缓抬头,便闻细碎议论,“他听到了哎,看过来了。”
林瓷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就要站起来,突然一声咣当巨响,有什么尖叫怒骂响起,赵逢时的一句“你他妈哪根葱?”像是原.子.弹炸开了林瓷的整颗心整个大脑乃至四肢百骸骨骼血脉所有所有。
他还是在黑暗中,可那层暗好似不再那么遥遥无期,火柴划开了光,赵逢时怒极了的神情,高高挑起的眉梢,漂亮锋利的眼角,他掀开嘴角咬着牙说了些什么,拽起对方衣领,拳头撞击脸颊,闷哼一声,赵逢时喘了一口气,狠戾地看着摔在地上的人,抬起腿一脚踩下去前,身后的林瓷叫住了他。
像是出笼的野兽被拽起圈在脖子上的绳索,他的动作戛然而止,收回了腿僵立着,胸口大幅度起伏,他扭过身走向林瓷一把揽住,林瓷只觉得肩膀那里被紧紧压按着,很沉很重。
“不要在意那些人。”
赵逢时的声音在他上方回旋,林瓷的心一寸寸收紧又松开,他仰起头像是在看远处,他轻声道:“我想回家了。”
直接坐了当天下午的飞机回去,赵逢时怕林瓷多想,和他说了好几遍不要在意,林瓷只是笑,也说了很多遍我没关系我不在乎。
他闭上眼陷入那片缓缓涌现的耳鸣之中,耳朵里轰隆隆作响,他什么也不能去想,一切都变得乱糟糟,他像是摸不到自己的心,在黑暗里跋涉,攒着一身的伤痛与疲惫,不停地往前走。
有人喊住他,他不敢回头。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岁月渐渐,尝过了最痛最苦,把身上所有的铠甲都丢了,如今只剩下满满的软肋与脆弱,他没法随心所欲生活,也不可能再如曾经一般抛弃一切去正视自己,他振作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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