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好久没吃那家云吞面了,”闻邱开口,“周日我们去吃吧。”
“没空。”宋宗言头也没抬。
“怎么我喜欢吃什么你都记得,却不肯说话时看着我。”闻邱故技重施地在桌下轻轻踢对方,”不是你自己说的,跟人讲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才叫礼貌?”
宋宗言没回答。
“吃吗?”闻邱又拿着一块披萨递到他嘴边,在对方张嘴前极快地说,“你吃一口就代表我们和好了,好不好?”
宋宗言本来没动,听到这话却撇过脸去。
这也在意料之中,闻邱装出受伤的神色:“我有这么讨厌吗?
对方依然没理他。闻邱说:“好吧。我不自讨没趣了。”他又继续去啃披萨。
宋宗言速度很快,已经改完了自己手上的试卷,去拿闻邱面前那沓。手伸到对方那张桌子后,却没立即动作。
“不存在和好。”他突然开口,“我也没讨厌过你。”
闻邱一怔,正要去咬披萨的嘴巴慢慢闭合,一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半天才干巴巴地回了句:“我知道。”
“一直都可以当朋友,”宋宗言直视他:“只要你能……”
“不能。”闻邱却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于是怔忪的人变成了宋宗言,但只那一两秒,他又恢复平常神色,抿着唇不再说话。
宋宗言摆出拒绝的姿态已经很久了——从知道闻邱喜欢同性开始。闻邱知道,知道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就要忍受无尽的失落。可他若无其事地忍受了两个月,却忽然在这一刻难受到像被人灌进了一盆滚烫沸水,全身上下每寸皮肤、每个脏器都被烫的疼到紧缩。
他把吃到一半的披萨甩进盒子里,去抓宋宗言又去批改试卷的右手,十分用力,眼里也流露出少见的急躁,语气更是终于不再游刃有余——谁能在喜欢而明知永远得不到的人面前保持游刃有余——
“就这么重要吗?因为我喜欢男人?你说你觉得同性恋很恶心,可那是别人,我也会让你觉得恶心吗?”
宋宗言摇头:“你的自由。”
——而因为闻邱喜欢男人选择与他保持距离,甚至刻意冷淡,不愿再来往,也是宋宗言的自由。
头顶灯光跳了一下,滋啦一声响。闻邱放开他,跌回座位里。明明宋宗言就离自己这么近,不过寸尺——可他知道,这一点距离是他跨不过的鸿沟。
闻邱暗暗吐了几次气,慢慢恢复以往的神色,把一块披萨戳的稀烂,抱怨了一句:“怎么今天的披萨这么难吃。”
第七章
晚自习丁晖没来,宋宗言上讲台讲试卷。他常年稳居第一,虽然性格冷淡,却非非孤僻,因此人缘不错,挺能服众,班级里一时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闻邱一错不错地盯着台上的人,盯到对方把一张试卷讲完从讲台上下来时不悦地扫他一眼,他才收敛眼神。
夏云娇接下来半个多月都在学校,所以这一周来找宋宗言的时候多了许多,每次饭点都能看到他们结伴去食堂的身影。班里同学埋首学习之余也不禁调侃,调侃外又是艳羡。两人站在一处堪比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般配的很,又容得了哪只妖怪跳出来反对。
闻邱打了个呵欠,重新趴回臂弯间睡觉,懒得再看。
周日恰逢冬至,雨丝连绵。这天气并不适合外出,可闻邱却得跟着两个腿脚不便的人去墓园扫墓。过去的警局同事得知情况,纷纷热情地表示要开车接送,邱云清婉拒了他们的好心。三人打了辆车去。
墓碑上的男人正值壮年,一身警服英姿飒爽,两眼直视镜头,清亮如鹰隼。
邱云清推着轮椅把从墓园外买的花束放下,然后伸手摸了摸墓碑,扫干净上头的尘土和落叶,眼神温柔,似隽永怀念。这多年过去,再到墓前已经没什么要说了,都一一埋在了心里。
闻邱推着轮椅跟邱云清站到一旁,老太太倒是有话说,她听力有损,声音便大:“......小云很好,我也很好,都很好。闻邱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下次来见你估计就是考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能考成什么样,你在下面保佑着点!别说什么不重要,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就很重要,你上点心......”
闻邱差点笑出来。让个躺在下面的人上点心,这都哪跟哪啊。
邱云清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本来挺难过的气氛忽然轻松起来。也是,人都去了这么多年,活下来的人得开心的过。
天寒地冻,冷风凛冽似尖刀刮着皮肤,闻邱怕另外两人受不住,在墓前待了半小时就催促着要回去。三人结伴往墓园出口走,下楼梯时工作人员来帮忙抬轮椅,语气恭敬,态度和善。
埋在这地方的都是烈士,烈士家属们不得不用心对待。
“奶奶,你不舒服吗?”三人才出墓园,闻邱发现老太太精神似乎不太好。
老太太捂着胸口,没听清他问什么,但能猜到,回道:“胸口又感觉出不了气了。”
“给您约了医生。”邱云清做手语。
“哎,是得去看看了,怕也没用。”老太太叹息。她生性坚强,嗓音直到如今也中气十足,这般认命的口气着实少见。
闻邱不自觉去拉她的手,老人家的手干燥温暖,皮肤松弛像枯皱的树皮。她怕去医院,一是年纪大了,总怕查出个大问题;二是她在医院里送走太多人了——丈夫,小儿子,大儿子,一群老朋友……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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