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卿没有说话。他注意到公司里的气氛也很不寻常。平常他来公司,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他不但是大股东,还是新绘网的流量天神,在职员工大部分是他的粉丝,总是以激动敬仰的眼神凝视着他,仿佛一群教徒膜拜教主。但是今天,他们看他的眼神变了,他们多少有点怜悯他,观察着他到底与普通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还离他要多远有多远,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他走到哪里,他们就退到哪里。不然呢?被他打到致残吗?
任明卿本来就胆怯害羞,面对着曾经崇拜他的众人不友好的目光,害怕得手心冰凉。可是他依旧挺着脊梁、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京宇的会议室,努力模仿着庄墨自信从容的模样。
其他股东看他愈发怀疑,他们怀疑他的头脑是否清醒,所以他比过往坐的更久,仔细听取了谢想容的年度报告,并在需要的文件上签名。谢想容亲自给他递了文件。从前他觉得谢想容为人冷漠,不过今日却觉得这种不随时移的冷漠目光比他人要温暖得多。
刚刚踏出京宇,徐老就打电话让他回去一趟。
徐老见他第一句话就是:“你的病是真的吗?”
任明卿嘴唇颤抖着,良久才承认道:“……是。”
“现在怎么样?”
“还可以。”
“我看也是。”徐老小小地哼了一声,“我就没看出来你有病。”他跟庄父有同样的毛病,家丑看不到那就是不存在的。只是他是回护,庄父是二次伤害罢了。
任明卿像是在外惹了祸提心吊胆、回家却发觉大人并不当回事,委屈地噙着泪水。
“我听静之说了前因后果,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徐老严肃问道,“你要知道,你不是非得管这个事情。季晓东这个人,名气大,名声好,在B市混的很开。他们这群正儿八经的老一辈文艺工作者,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觉。他主持中央的重大晚会,你懂吧?背景硬得很!不好搞。他们说你发疯,你不回应、不理睬,闹两天也就散了。可是一旦你站出来揭发他,当了这个刺头儿,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都会找你的麻烦,你有可能打不着黄鼠狼还惹一身骚,毁了自己的前途。所以我想找你谈一谈,你是不是非要当这个刺头?”
任明卿早就考虑过了:“是。”
在徐老凝重的目光中,任明卿说了他的理由:“我参与了那位姑娘的心里诊疗过程,她的情绪,我可以产生共情。还有很多女性跟她一样,包括我的朋友、京宇的CEO谢想容,她们都遇到过大大小小的侵犯。她们有的出于社会的阻力,不敢站出来,自己也得不到解脱,留下了心理上的阴影;有的就像您说的一样,对方背景来头大,关系硬,撞得头破血流也等不到一个公道,反而自己陷在里面出不来。可这本来就是不对的、是畸形的!为什么他们害了人,受害者连讲出真相都要害怕?!如果非得有一个人当刺头,我愿意当这个刺头,把这件事捅出来。”他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顿了顿,红着脸补充道,“而且小暮是庄墨的妹妹,她也就是我的妹妹。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徐老看了他良久,点点头:“好。你去吧。”他刚才有些失神,任明卿勇敢起来的样子真像他的安之。
任明卿站起来,回去打算把文写完。
他走了几步路,回身朝徐老鞠了个躬:“对不起,影响到了连城文娱的声誉,还有生意。”他看到《武侠英雄》还未上映,就被人嘲讽,为什么要去看疯子的臆想?给他提供票房,让他多多打人吗?
田恬也告诉他已经有很多版权方拿着合同上门来要求赔偿。版权交易中都会提及作者名誉受损的赔偿条款,金额有的高达版权授权的十倍之多。连城文娱购买、囤积了大量他的版权、邀请他做十洲三海首席世界架构师,他们蒙受的损失是持续的。
任明卿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觉得对徐老有愧,因此向他道歉。
徐老气得挥了挥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他握紧了一旁的拐杖,站起来,古稀老人依旧有着宽广的肩膀:“既然是大侄女的事儿,我也不能不管,走吧。”
他们并肩出门,各自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
当天晚间,沉寂已久的度他山放出了一篇长微博,题目叫《第一个人》。
他的个人微博已达七百万粉,又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正处于舆论漩涡中,按照常理,他应该发布声明,承认或否认热搜上关于精神分裂、恩将仇报的新闻。然而网友点开这名为《第一个人》的长微博以后,发现里面只是一篇风牛马不相及的故事。
一个遭受强暴的女孩接受心理治疗的故事。
度他山极少有现实题材的文章公布在大众面前,他是通俗小说家,不论是《新房客》、《转生轮》,还是现在的《武侠英雄》,无一不是幻想文学。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他撰写非幻想甚至是散文化小说。
《第一个人》也区别于他过去的作品,呈现出舒缓的节奏,与质朴动人的文风。
只是他能在写故事一行里走到今时今日,绝非浪得虚名。题材变了,文风变了,他依旧是那个他山老贼,能让人在打开第一眼就失魂落魄地读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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