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整个晚上,任明卿都心不在焉。他想得很多,却一片混乱。白殇殇的话在脑海中无数遍响起,起先是凌乱的,无序的,冗长的,最后汇聚成一句黄钟大吕:“你会跟他分手吗?”
他坐在庄墨身边,看着他悠闲地放在腿上的手,手……
他高中的时候春游,去游乐场坐过一次云霄飞车,从最高处摔落下来的时候,因为失重,胸腔会变得很轻,仿佛心脏根本不在那个位置,他现在坐在庄墨身边就是这种感觉。
突然,心灵深处冒出来个细小的声音:“那你写得根本不怎么样啊。”
无数个白殇殇的低语突然终结了。她们沉默是因为惶恐,战栗,害怕那个细小的声音。
任明卿眉心沁出了冷汗。
如果他们之间存在爱情,那就说明,庄墨根本不是被自己的才华吸引的,他根本就写得很烂啊!
任明卿紧张地看了一眼庄墨。如果庄墨爱他,那庄墨的爱情就让他像个傻瓜。庄墨为爱情奉上一切,却狡猾地说是献给他的才华,让他白高兴一场,以为自己真是个天才。庄墨怎么能这么骗他呢?
徐老放他们回家的时候,任明卿是头一个站起来的,他等不下去了,他要问清楚。
“你是同性恋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任明卿勇敢得像个武士。他知道自己应该委婉一点,或者再多考虑一下,找个合适的时机……但他不想兜圈子,这个问题很重要。
庄墨被他吓了一跳,问他为什么说这个,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他朝那两个双胞胎走去,跟他们寒暄起来:“明卿,这是魏柯老师和谢榆老师。”
任明卿恍惚地上前,双胞胎中的哥哥和庄墨握了握手。
“两位老师住在这儿?”
“没错。”
“这是我的作者度他山。”庄墨把任明卿介绍给他们。
“我的作者,”任明卿心想。“他以前会说我的太太。”
他第一次发觉太太是一个如此暧昧的词,如果有什么可以跟“太太”比肩,无非就是“先生”了。他至今仍叫他庄先生。
“明卿,魏柯老师和谢榆老师都是国民级别的职业棋士,你想要签名吗?”
任明卿从脑海里挖出他俩的新闻。魏柯在Goratings上霸占世界第一已经足足七年了,是目前为止唯一和Alpha Go下赢了的人类。而弟弟谢榆当年在中、日、韩三国围棋擂台赛中,替罹患神经纤维瘤而暂时失明的哥哥上场,坐镇中方主帅,在日本先锋单枪匹马冲到主帅帐前的时候力挽狂澜,连斩日方新人王、天元、小棋圣、棋圣、本因坊五员大将,保住了10年来中国队大国战从无败绩的战果。他们是继聂卫平以后最著名的围棋棋士,中国体坛的一张活名片。
他回过神来,与两人握手,虽然谈不上兴奋,但至少不再神游天外。
“我认得一个作者,还根据你们的事迹写了本传记,叫《天才棋士》。”
“我知道,剧组聘请了我们做专业顾问。”
“圈子真小。”
……
小插曲结束了,他们继续往停车场走去。小区绿化很好,蟋蟀在草丛里长鸣。庄墨跟他讲魏柯和谢榆的事,讲其他的竞技项目,任明卿打量着他,发现他若无其事。任明卿脸上那种武士般的表情消失了,他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他又变成了那个性情温和的年轻作家,但他清俊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依旧心不在焉,郁郁寡欢,即使庄墨就在他身边也无法安抚他了。
因为他知道,庄墨的距离比从前远了一公分,或者两公分。衬衫袖子和卫衣袖子时不时还会摩擦在一起,但庄墨一整晚都没让他们的手臂有任何形式的碰触。
庄墨也不再看他了。
“他不是同性恋,还想避嫌。”任明卿心想。
随即他又莫名联想到那个男二号当着男一号的面假装跟别人上床的情节,那么荒诞,那么不真实,但他很生气。庄墨总有一天也会这样,而且,他连男一号都不是。庄墨怎么能这样?
回家以后,任明卿道了声晚安,关门睡觉。庄墨看了一会儿那扇紧闭的大门,回自己的卧室,打开了白殇殇的书。
他很快就看完了。
等他关掉页面的时候,他闭上眼睛,双手支撑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知道任明卿为什么这么反常了。他看了耽美文,榆木脑袋开窍了。他终于理解了自己那些引诱,勾引,似有若无的边缘性行为——并且厌恶。
能让好脾气的任明卿毫不留情地问出“你是同性恋吗”,看来同性恋让他厌恶至深。他不会忘记任明卿那种决绝的眼神,他那个时候仿佛要跟自己决斗。
庄墨知道自己得小心了,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应该收起他那些充满着私心的试探,他不想跟任明卿到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其实做朋友也挺好,他还是可以在他身边保护他,不是吗?他们的捆绑又那么紧密,他会成为任明卿重要的人。
即使不是爱人。
庄墨不禁苦笑。如果他爱得少一点,也用不着这么委曲求全了。
第27章
白殇殇失眠了。
徐家的家宴让她受宠若惊。徐静之女朋友多归多,倒还没有人享受过见家长的礼遇。她原本的计划,也不过是与徐静之风花雪月一场,到时候赚套豪宅做分手费,不想竟是新媳妇上门头一遭,回来的时候都还觉得很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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