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石头投进大海,有些人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但你知道生活就是大海,而大海是怪物。仲居瑞不寒而栗。
裴煦回来了,有些事只能直系亲属办,他也无能为力。他默默推来一个挂输液袋的支架,接过仲居瑞手上的袋子挂上去,坐在仲居瑞旁边。
三个人都沉默着。
裴煦有点想回去了。这么一场乌龙,一想到等女孩走了,他要单独面对仲居瑞,就头皮发麻。
仲居瑞头真的很痛。他想闭眼休息一会,又怕裴煦趁他睡着就跑了。
他说:“你有纸巾吗?拿给她擦擦脸。”
裴煦“哦”一声,开始翻衣服口袋——也不知道自己出门的时候,从桌上囫囵拿了些啥塞口袋,摸着摸着,摸出钥匙,钱包,录音笔,耳机和一袋没拆封的酒店用一次性牙刷。又摸裤子口袋,这会摸出了打火机,一包纸巾,和…一罐牙签。
裴煦把纸巾递过来,手忙脚乱把东西塞回裤子口袋,不小心打翻了牙签筒,牙签掉出十几根。裴煦飞快地扫仲居瑞一眼,赶紧蹲下去捡。
仲居瑞无声地笑了,这笑容转瞬即逝,等裴煦坐回去的时候,仲居瑞只是淡淡地看着地面。
汪炳城的父母到了。仲居瑞他们是外人,没有去搭话,只远远地看着女孩走出去。
裴煦透过输液室的玻璃门看着远处的动静。
“别看了。”仲居瑞下巴点一点左手边,“坐我旁边来。”
裴煦犹自感叹:“人到中年,失去独子,这个夜晚该怎么过啊。”
仲居瑞盯着裴煦说:“你别假装没听到。”
裴煦不敢看仲居瑞的眼睛,低着头道:“我看你输液再等个半小时就结束了,也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晚上没睡,这会胸闷闷的,很困。”说着果然就打着哈欠作出倒地就能睡着的样子,“咱们关系又很尴尬,你大概不想看我蹦跶,也不好意思麻烦我,不如我…”
仲居瑞打断说:“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麻烦你?”
裴煦:“…”
仲居瑞优哉游哉地说:“我顿悟了,你始乱终弃,我才是受害人,我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我今天就要麻烦你,要大大地麻烦你。”
裴煦沉默了一会说:“我们上次仿佛达成过共识,过往云烟吧,不是一个人的错,我们应该放下过去,迎接新的人生…”
仲居瑞说:“哦,我上次跟你客套的,你还当真了?”
裴煦无语凝噎,忽然觉得仲居瑞再也不是以前的仲居瑞,这货现在很狡猾,很不好对付。
仲居瑞看着裴煦一脸纠结的样子,他真的顿悟了:原来做一阵妖风是这么快乐。以前裴煦到处发骚嘴不饶人,他只能落荒而逃,现在想想,为什么要逃?要脸的人生损失了多少乐趣!这世道,谁不要脸谁是大王。果然,怼人一时爽,一直怼就一直爽。
他之前心甘情愿要让感情的事告一段落,是因为他觉得没戏了。但是他看到裴煦今天魂飞魄散的样子,听到裴煦哽咽破碎的表白,他就知道,这戏还有的唱。本来这一切就像一道让人无从下手的几何题,命运的手拨乱反正,画出了一道清晰的辅助线。仲居瑞站在楼梯那就想明白了,这题有解,他没必要匆匆忙跳过。
仲居瑞很无赖地说:“我头痛。”
“那我叫护士来看看。”
仲居瑞说:“是因为一直坐着,颈椎难受,你过来给我靠靠。”
裴煦哈哈一笑,说:“仲老师,你可能对人情世故了解地比较少,一般而言,大家不会把头靠在前男友身上。”
“前男友是渣男的情况不在讨论之列。”
裴煦:“…”
他吭吭哧哧坐过来,让出来半个肩膀。仲居瑞却并没有靠上来。
走道里隐隐约约传来中年女人的哭声。
裴煦问:“你那时候,也很难过吧。”说的是外婆去世。他语气十分小心,很怕伤到仲居瑞。
“愧疚比难过多。”
最痛苦的时候其实是诊疗时被医生告知治不治没什么区别,但那时候他选择独自承担这心事,没有认认真真与裴煦谈一谈——为什么没告诉呢,大概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
仲居瑞说:“好像有一次,我打电话给你,让你讲段子,你还记得吗?”
裴煦以为仲居瑞要说出内心沉积郁结的往事,表情严肃,说:“隐约记得。”
仲居瑞说:“我忘了你都讲了些什么,你再讲一次吧。”
——当时仲居瑞只顾着哭了。
裴煦沉默了一会说:“我当时讲的是黄段子。”
言下之意,不太适合在此情此景下再讲一次。
仲居瑞忽然笑了:“我也觉得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额头抵着裴煦的肩,沉声道,“黄段子就黄段子吧,你小声点说。我头痛,想听两个段子缓解一下。”
裴煦从未听说过如此变态的要求:仲居瑞果然不是大明湖畔清纯正直的仲居瑞了。
“我现在都忘了。”裴煦找借口。
“那你随便说点什么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它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