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在人家做客,主人跑了的情形,裴煦也很少遇到,抬眼看见仲居瑞在看自己,本来还瘫在沙发上,默默鲤鱼打挺,老老实实坐起来了。
房子里很安静,只有红霞在卫生间哼唧。
仲居瑞说:“我去看看鸡翅。”说着从桌上拿起烘焙手套走进厨房。
裴煦等了一会,有点犯烟瘾,干脆走到阳台上靠着栏杆抽烟,指尖夹着的烟蒂一闪一闪,像是烟头在呼吸,他就看着烟头的红点发呆。察觉到仲居瑞也推门走过来,裴煦下意识地想掐掉——手捏着烟往空啤酒瓶口挪近一点,中途反悔又重新叼到嘴上——靠,怕仲居瑞个毛啊。
仲居瑞却没说什么。
“没你在,我大概还能跟他们混得如鱼得水,你在这,我总不好意思瞎混。”裴煦笑一笑说。
仲居瑞手上拿着两瓶百威,递过去一瓶。他抬头看夜空,城市里本来就看不到几颗星星,这周连续秋雨,连月亮也被遮住了,只有云,淡灰色的云。他问:“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
裴煦笑:“也是。”
“你有后悔过大三出去交流吗?”仲居瑞问。
裴煦不太明白这个后悔从何说起,他看着仲居瑞仰头喝啤酒时微动的喉结,说:“哦,其他还好,只是我错过了一节专业必修,那节课不在我们下一届的培养方案上,教务处本来都不会再开那节课了。最后老师看我不能毕业,专门为我开了一节课,每周一对一教学,超级恐怖。”想了想又说,“也是我高中毕业以后,唯一一次经历评讲试卷,噩梦一样。”
仲居瑞没说话。他看着远方高高低低的楼,无数窗里漏出暖黄色的灯光,忽然扭过头,把手掌放到裴煦头上,手心里是柔软的头发,声音低沉地问:“也没有想过我找不到你,可能会疯吗?”
裴煦显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仲居瑞不想把气氛弄得很沉重,他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责怪裴煦,于是先笑起来,说:“不告而别,有点让人伤心。”
裴煦下意识回答:“不告而别?你在说什么?”他有点生气了,“我跟你至少说过两次,一次是辅导员通知我们可以开始报名,我就坐在你旁边发邮件,甚至还问你是不是应该选美国的那个项目,一次是我办签证,那天你说外婆情况不好,我从领事馆出来就直奔医院了。你哪个脑子记得我是不告而别?充其量…就是我登机那天没有告诉你,但那时候我们分手了,不告诉你不是很正常吗…”
仲居瑞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因为他搜寻记忆怎么都没有裴煦说起这事的情形,只依稀记得有天在图书馆,他正在赶ddl,裴煦好像在填什么表,小声跟他说了几句,他没注意前面的话,回过神听见裴煦说什么想顺便在欧洲旅游,但是美帝好像也不错,他心里都是debug,没心情聊旅游的事,便敷衍地点头说:“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裴煦看着他,忽然把他的手从头顶拨开了。
于是气氛果然还是沉重了。
所谓命运开一个玩笑,从此分道扬镳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身处其中人只看到戏剧性的高潮转折,从来没想到前情提要的始作俑者。
两年前的暴风雨如果是在一对普通的情侣之间发生,一个闹分手,一个势必要挽留,大吵两架冷静几天说开了,也许什么事都没有——结了婚的夫妻尚有想杀死对方的瞬间,哪对情侣没经历过闹脾气的时候呢?生活又不是童话故事。只是命运在两个人身上加上了沉重的背景色,一个经历了人生从未有的剧变,在牢里待了两周,价值观遭受重创,萎靡不振,一个因为外婆的病情,分分秒秒宛如剑悬头顶,只等着断头的瞬间,更没心情谈情说爱。
谈情说爱是多奢侈的词啊,仅供顺风顺水衣食无忧的小年轻们拿来打发无聊时光。
仲居瑞说:“我那时候,大概常常忽视了你…”
这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他脑海里浮现了很多裴煦欲言又止的瞬间,但那时候他总带着侥幸心理,觉得不深究也没什么,而且他理所当然觉得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能理解,也没有真的怪过你。”裴煦说,他吐出一大团烟,看着烟消散,“所以还是时机不恰当吧。”
仲居瑞紧跟着问:“那你觉得现在时机恰当吗?显而易见,我们还…”
裴煦很茫然地说:“我不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
仲居瑞耸肩:“也许我们需要一些时间和一些改变。”他说:“有多余的烟吗?给我一根。”
裴煦揉揉睛明穴,笑:“改变也没必要从坏习惯开始。你自己说的,吸烟是坏德性。”
“我就试试。”仲居瑞也笑,“你现在又不是我男朋友,你管那么多。”
裴煦在口袋里摸打火机的时候,仲居瑞说不用了,他抓起裴煦的手腕,叼着烟到裴煦指间的烟头上,借着那根烟的火,吸了两口气。他凑得很近,裴煦甚至看到了他额间淡淡的疤。
仲居瑞从来没抽过烟,被呛得一塌糊涂,感冒才缓解没两天,这会被引得咳得不止。他好像觉得这样有点丢脸,边咳嗽边笑说:“抽烟…还是挺难学的一门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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