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刘医生上来帮忙处理了这场小混乱,简书才勉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事情本没有什么不能讲的,但从始至终,他没跟任何一个人讲过——就连黎蘅都未必知道个中种种。大概事情存在心里太久了,就会变成一块顽固的瘢痕,不敢摘,也无从说给别人知道。
失个恋还失出了心理阴影,简书忽然被自己的矫情弄得十分失落。
“不要急,”刘医生坐近了一些,捏捏简书的手臂,“你只是还没习惯跟人倾诉这些事情,可以试着从我开始。”
有那么一秒,简书本能地想要退缩。
他在想,其实现在这样就已经挺好了,正常人的生活,他也在慢慢融入,虽然进度不那么迅猛,可是总有一天他能做到——哪怕不是完全真实的,至少可以成为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普通人。
然而这一次,当怀着求助的心情看向自己这位心理医生的时候,他没有在她眼睛里看到退让的空间,所有鼓励和耐心,都指向唯一一条通道。
“虽然之前只把这件事情看作你生病的□□,”大概是明白了简书的心情,刘医生开口道,“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简书没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无法控制地想找黎蘅进来。
虽然明白这是不可以的。
“你想说什么、说多少,都没有关系。”
简书觉得自己花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甚至开始担心医生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他问我……要不要带我逛逛学校。”
那时候很茫然,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都没能消磨掉的热情,好像在踏进这座车海川流的城市时、或者是在穿过学校,眼见着身边光鲜亮丽的每一个人时,就被冷却得摇摇欲坠起来。
六人宿舍那时候还空荡荡的,除了自己,只有梁潜川——笑得十分亲切的梁潜川。
我高考前就来这里参加过夏令营,还挺熟悉的,要不我带你转转。
——经年以后,简书仍然记得,那个人曾这样问自己。
让他以为,这里的世界确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充满善意。
简书陷入了没头没尾的混乱回忆里。他发现自己有许多东西可以说,但又漫无目的地不知该怎样开口。
“他走的时候……我在楼上,看听他的车开出小区,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也……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整段感情的结局。
这天傍晚,当病房门打开的时候,黎蘅瞥到简书的眼眶似乎是发红的。
只一眼,他的心便揪了起来。
刘医生走出来,回身带上门,似乎有话要和黎蘅说。
两人往旁边走了几步,黎蘅仍旧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简书弓着背,把脸埋进了手掌,肩膀微微耸动着。
黎蘅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阿书真的哭了。
“很顺利,不用担心,”刘医生道,“虽然情绪有一点激动,但病人很配合,大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
“我该……怎么做?”黎蘅问道。
“安抚一下,平静下来就好。”
黎蘅点了点头,没说话。
“有时候,在倾诉过程中适度的发泄是正常而且必要的。”
“我可以知道,今天聊了什么吗?”黎蘅忽然问道。
刘医生踌躇了一下,正要开口,又听黎蘅道:
“我其实能猜到。我就想知道,那个人的事情,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伤害到他了?”
“他能克服的,以后会越来越好。从下一次开始,我会结束这种倾诉式的诊疗,会和他做一些活动,帮助他康复,以后应该不会有这么辛苦了。”
黎蘅点了点头,拿出了十二分的郑重,对刘医生道:
“非常感谢您,我最近也能感觉到,简书他好了很多。”
刘医生笑了笑,与黎蘅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简书抬头看了一眼,见黎蘅走过来,竟毫不犹豫便扑进了人怀里。
扑,黎蘅心底惊讶,竟然有一天能把这个形容用在简书的身上。
“委屈了?”黎蘅低声在简书耳边问。
“……嗯。”
“还要哭吗?”
“……嗯。”
黎蘅叹了口气,心里又酸,又有些柔软,心想,那就哭吧,把所有苦的眼泪都一次流完,从此再也没有这么一刻。
“那哭吧,哭饿了我们就吃饭。”黎蘅说。
简书动作都没换一换,仿佛不知道累似的,从沉默地流泪一直到放声痛哭,但自始至终没说半个字。
一直到黎蘅都觉得浑身酸痛了,简书才慢慢平静下来,身上抖得厉害,是哭急了的反应。
过了一阵子,黎蘅听到怀里这人哑着嗓子道:
“阿蘅我……我爱你,只爱你,最爱你了。”
黎蘅鼻子一酸,觉得自己也要流泪了。
两个奔三的大男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也算是世界奇观,黎蘅在心里自嘲。
“还哭吗?”
简书摇了摇头:“胸闷……”
黎蘅这才放下简书,给他戴了管子吸氧,仍旧拉着他的手。
人脸色苍白,只有眼圈和鼻头是红的,看起来相当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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