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满怀着期待,也不觉得失望, 从一数到三十、四十、五十, 甚至数到一百, 他总是相信, 在第一百零一个的时候, 自己能看到那辆黑色轿车出现在视野里。
许然不记得最后自己有没有等到那辆车了,等待的时间太漫长,长得他记忆模糊。医院的风景和家里的不一样,但没多少人出现,都是寂寥。
不得不跟单位请假了,这几天,只有何宇轩跑过来看他。
望着何宇轩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许然笑笑,道, “只是个小车祸,不打紧的。”
他没跟何宇轩解释太多。何宇轩还年轻,这辈子都接触不到那些黑暗的东西。
但何宇轩明显不信,尤其是看到他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伤,脸色更难看了一分。
许然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你去帮我倒杯水吧。”
水房在走廊另一头,弄走了何宇轩,他躺在床上发呆,没一会儿目光又转到了窗外的树上。
树梢上有花苞,这一面朝阳,日头正好,粉嫩的花骨朵被金色的阳光晒得几近透明。许然喜欢这样的画面,好像这世上所有柔软都被揉碎了捏成团,统统塞进他的眼底。
何宇轩拎着一暖瓶热水回来,正看到许然望着外面出神。
许然很瘦,也很苍白,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落寞过。何宇轩甚至从他投下的影子里看出了淡淡的委屈,消瘦的身体在阳光的拥抱下,被寂寞环绕。
“许哥。”何宇轩开口,嗓子哑得不像是自己。
许然回过神,对他笑笑,“谢谢你。”
“……许哥,你还有多久才能出院?”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原本何宇轩想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仿佛不问这个问题,许然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似的。
许然想了想,道,“两个月?”
何宇轩心一凉。
住院需要一个月,许然又给自己宽限了一个月,单位是不可能允许他这样做的,许然明白请假的规矩,他这样说,就代表着没想回去。
何宇轩在病床旁坐下,看着许然瘦到青色血管突出的手背,轻声问,“你打算去哪儿?”
许然歪歪头,没给出个答案。
是啊,去哪儿呢?以前跟贺承在一起时他哪儿也不想去,好像自己这一生只需要守着这座城市,守着和贺承的一亩三分地,那是他曾经以为的一辈子,这会儿突然要走,也不知应该走到哪里去。
“再说吧。”最终许然道,“还有两个月呢,我慢慢想。”
何宇轩离开了。他原本是想劝许然的,但在对上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以后,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何宇轩之后,第二个来看他的是白锦明。
许然这才知道自己的主治医师是白家的旧识,小时候白锦明和朋友们耍闹受伤,都是胡医生给做的包扎,好让那帮混小子有力气回家挨骂。
白锦明出现时拎着一篮子价格不菲的水果,在床边一坐,拿起个苹果就开始吃。
许然看得有趣,笑着摇摇头。
等把一整个苹果啃完了,白锦明把手擦干,才说,“你以前总愁眉苦脸的,是该多笑笑,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许然摸摸自己的脸,问,“他呢?”
“他?工作吧。”白锦明含糊了一下,“我下次带他来看你。”
“不用了。”许然道,“他忙,有空闲时间,还是让他多休息吧。”
“……你恨他吗?”
许然一怔,第一反应是在开玩笑,却发现白锦明正很认真地看着自己。
许然敛了笑,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不恨他,恨他做什么呢。”
许然低着头,双手扯着被角,在洁白如雪的被单上折出一朵花,“又不是他的错,麦兴想要的东西,就算换一个人,他也是会这么做的。”
只不过运气不好,那个人是我。
“贺承他……”
提到贺承名字时许然肩膀骤然一抖,这个变化没有逃过白锦明的眼睛。
他顿了顿,道,“这次的医药费你不用担心,全由贺承来掏。你安安心心养伤,争取早点康复。”
许然弯起眼睛,轻声说,“我以前都没发现,原来你是个好人。”
白锦明被他逗乐了,丢了个橘子过去,“我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被贺承衬的,其实内里我跟他是一路货色。”
许然握着橘子也笑。白锦明对他就像对待小动物一样,看着可怜就给碗水喝给口饭吃,也仅止于此了。但这不妨碍许然感谢他,对许然来说,多微弱的支援都是恩赐。
白锦明问,“你之后怎么打算?”
“先养好伤,然后回去工作。”许然掰开一瓣橘子放进嘴里,让清凉的酸甜汁水流进齿间与喉咙,“就像你说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撒谎了。
早在何宇轩来之前,他就借医生的手机写好了辞职信,就像是凭着一股劲笔直向前冲,还没等回过味儿来,他已经跟人事部提出了辞呈。
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说。
当年一腔孤勇跟在贺承身边,熬过苦日子,受过不少伤,现在就当是回档重来。只不过身边少了一个人,让这漫漫长路上没有了期待。
能怨谁呢。
他该恨贺承吗?许然自己也闹不清。伤痛是有,绝望是有,但他从未后悔过。如果重回十八岁,面对贺承,他依旧会说出那句“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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