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病历纸拿出来翻看,薄薄的纸捏在手心,虽然上面的专业名词看不懂,但末尾的病情判断还是能辨认出来,大致意思是——
癌症晚期。
顾惟星将所有病历翻出来一张张查看,心情跌落谷底,他扶住书柜站起身,再次确认病历上的姓名。泪水模糊了视线,白纸上顾钊良三个字被热泪晕染,黑色墨迹化开,拧成黑糊糊一团。
顾惟星抓狂般跑到屋外,门前的车早已开走,就连车尾气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他不可置信地捏住病历单,蹲在门前将头埋进膝盖,无力感灌入全身,四肢百骸锥心地疼。
他的拖鞋跑掉一只,沥青路面的石子刺进脚底,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混沌,顾惟星缓缓起身,失神落魄地往回走,脚底被石子划出几道红痕,他却毫无知觉。
顾惟星想给顾钊良打个电话,按下通话键时又开始后悔,迅速地挂掉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他曾经以为强大无比的父亲,最终被病痛打倒,一下子苍老许多,他却什么都没能察觉。顾惟星靠在门边,望着屋外出声,一直到夕阳落尽、月明星稀。
夜里的风有些大,顾惟星坐在门边冷得全身发颤,串联种种线索,顾钊良前一阵忙只是因为要去医院,今天走后也可能并不是去公司。
顾惟星思来想去,将病历团成一团扔在台阶上,在黑暗里哭红了眼。
直到戚菏下晚自习跑回家,下意识往顾惟星家瞥一眼,才发现在门边缩成一团的顾惟星。他走过去蹲**,柔声问:“星星,怎么了?”
顾惟星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一双含水的眸子在夜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戚菏身后将人环住,道:“我在呢,别怕。”
他拉着顾惟星进门穿鞋,在看到顾惟星脚底的血印后将人拦腰抱起放到沙发上,顾惟星还在发抖,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不知所措。
戚菏找出医药箱,翻出酒精、棉签和创可贴,他将顾惟星手上的脚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再黏上创可贴轻轻放在一边。
顾惟星仍愣着,止住哭却不说话,戚菏找来一条毯子给他披上,只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他。
良久,顾惟星终于开口,嗓音仍然沙哑:“戚菏,我该怎么办?”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的勇气,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最后的力气。顾惟星将戚菏拉到二楼的书房,面对散落一地的病历,每看一张气氛就凝重一分,三家医院全部确诊,连误判的可能都为零。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戚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说什么都觉得无力。如果陈薇抛下家庭远走他乡是生离,那么顾惟星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死别。
生离都已经痛彻心扉,何况阴阳两隔,毫无再相见的可能。
顾惟星像是流干了泪,这会儿不哭也不闹,眼神空洞地被戚菏拉进房间,躺下时却怎么也不肯闭眼睡觉。
戚菏钻进被子将人抱在怀里,顾惟星仍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地道:“我害怕。”
戚菏收紧手臂,出声安慰:“星星别怕,我陪着你。”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慌乱,唯有寸步不离地陪伴左右,好让顾惟星安心一点。
这一夜顾钊良没再回来,第二天一早,戚菏陪着顾惟星去顾钊良的公司,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随后赶来的助理吞吞吐吐,顾惟星只是问:“我爸在哪家医院?”
助理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带着二人去顾钊良所在的医院。
顾惟星走在肿瘤科的走廊上,穿着病号服的面无血色的病人,家属在病房外大声的哭喊,医护人员跑动的脚步声,像一把把尖利的刀扎入心口,处处都笼罩着恐怖的气息。
顾钊良躺在发白的病床上,正在挂吊瓶,见到顾惟星先是惊讶,而后别过脸去,红了眼睛。
戚菏和助理退到门外,将空间留在父子俩,顾惟星开口叫一声爸,便没了下文。
顾钊良有些无力地躺着,输液管里的药水滴滴答答,病房里静得可怕。顾惟星站在病床边,颤巍巍地去拉顾钊良的手。
他手心里全是汗,声音却前所未有的镇静:“爸,我给你买了新钢笔,回去试试。”
顾钊良答一声好,捏紧顾惟星的手心,久久没松开。
病痛的压迫使他早已没有昔日的风光,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微乎其微。
床头摆的那一束康乃馨已经有些枯萎,顾惟星剪去破败的花瓣,像是又看到生的希望。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顾钊良肩头,他脸上终于有些血色。
药瓶里的药水已经见底,顾惟星摁响床头的按铃,护士进来拔掉药管,顾钊良起身穿好衣服,揽住顾惟星的肩,道:“走,我们回家。”
第五十二章
顾钊良彻底住进了医院,一时间苍老得不成样子,人也消瘦得空剩一副骨架。
顾惟星每天三点一线地跑,家、学校和医院,沿途有几棵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找陈又铭说明情况,特批不用再去晚自习,下午放学后就去医院陪着。
医生说顾钊良最多能撑半年,可大半年过去,他还安然地躺在病床上,偶尔出太阳时,顾惟星会推着轮椅带他去医院的小花园晒晒太阳,如果精气神足,顾钊良能拉着顾惟星聊上好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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