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慕宁忐忑地说:“其实成安志死的那场戏,我到现在都心里没底儿。”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顾启明已将慕宁摸得很透。这是一个极有天分的演员,骨子里是傲然清高,但实际上缺乏自信。尤其是缺少一份鼓励和认可。苏长清怕慕宁会将自己绕进去而走不出来,因此教授他的内容全都是浅尝辄止,但顾启明不会这么带他。有天分的演员太少了,有天分而热爱这个行业的,更是凤毛麟角。他必须教会慕宁为角色而拆开自己的灵魂,慕宁必须找到存在于自己灵魂深处的另一人。
顾启明抬起手,示意慕宁停下。后者则绕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
顾启明凝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甚至可说是天真的年轻人,这眼神令他想起苏长清。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艰涩地开口道:“慕宁,你很优秀。”
“我知道呀。”慕宁笑嘻嘻地回答。
“你师父,他没能激发你的潜力,或者说——他根本没想激发你的潜力。但事实上,你可以做得更多,更好。”顾启明说完又问:“你告诉我,艺术是什么?”
“艺术?”慕宁一知半解:“这么大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怎么能解释得清呢?”
顾启明答道:“错了,慕宁。艺术是最简单的东西,它就是疯狂。”
“疯狂……”慕宁默念着,“疯狂?”
“你很优秀,苏长清也知道,但他更在意人而非表演,因此他让你去理解角色。但人怎么可能完完全全地理解另一个人呢?你不要理解角色,你要去成为角色。”
“去成为……角色?”
“顾老师。”
正在慕宁恍神儿的间隙,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庄尧,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您,顺便找慕宁说点事情。”庄尧在轮椅前蹲下,使自己矮于顾启明,谦逊又礼貌:“前两天听简星说您身体不大好,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哎,我没事儿。”顾启明摆摆手,正好不远处简星正在一路小跑过来接他,便说:“我先回去了,药还没吃。你们聊吧。”
慕宁对天发誓,他从来没见顾启明把轮椅抡得这么快过。
庄尧站在不远处,长身玉立,深灰色的长大衣一直到小腿处。他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熠熠有神,唇线紧抿,眼神似乎想要倾诉些什么。
“你……找我?”
“是。”庄尧作势搓了搓手,道:“外面好冷,不请我去一些暖和的地方坐坐吗?”
“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过来说?”慕宁问。
“重要的事。”
慕宁的态度很强硬,或许是林家阳给了他底气,又或许,是他自己给了自己底气:“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存在,如果你只是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来了我的房间,又莫名其妙走掉,那我请你现在就离开这儿。”
庄尧笑了笑,举手投降:“好吧,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来见见你。”
他向慕宁走近了几步,控制着两人之间暧昧却安全的距离。
“那天的慈善晚会外,我借你的外套,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庄尧似笑非笑地问道。
“放在我的公寓里,一直忘了拿。”慕宁说:“你要是急需的话,我现在就去开车。”
说完,慕宁转身要走。
“等等——”庄尧眼疾手快地抓住慕宁的手腕。“不过是开个玩笑,那大衣就放在你家吧。”慕宁的手露在外面,指尖通红,冰凉凉的。
庄尧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交给慕宁:“戴上吧。你在银川拍戏那年留下的冻疮受不得凉,复发了更难受。”庄尧说着,将手套轻柔地替慕宁戴上。
手套上带着庄尧的余温,暖和极了。慕宁出神地望着那只手套,动了动手掌。多讽刺,此刻他手上有多么温暖,心里就有多么冰凉。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庄尧。”
“嗯?”
“你太自豪,太自傲了,你接受不了曾经对你言听计从亦步亦趋的人,有一天会放下你,忽视你。你受不了这样的人有新的生活,遇见新的人——”慕宁一边说,一边摘下手套。手掌暴露在寒冷的夜空中,却是说不出的自由自在。
“我不爱你了。”慕宁一字一句地说:“真的,我和林家阳在一起了。”
庄尧唇边的笑容凝固住,似乎不愿相信似的:“你是说,那天在酒店门外……”
“那天,他和我告白了。”慕宁微妙地撒了一个小谎,但从庄尧逐渐消失的笑容看来,收效甚好。
“你在撒谎。”庄尧说。
“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给林家阳打个电话,请他回北京来证明。”
“他哪一点比我好?”庄尧质问道:“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他爱我,并且珍惜我。单凭这一点,他就比你好。”慕宁斩钉截铁地回答。
庄尧的眉头总算是皱了起来。从来没有哪一次,当他向慕宁抛出和平的橄榄枝,几近施舍地给一个台阶后,慕宁会不接受的。从来没有。——直到今天,直到今夜。
庄尧站在原地,大脑似乎在飞速转动。被慕宁拒绝这件事从来不存在与他的世界里,可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哪里出了错?慕宁怎么可能真的爱上林家阳?
“你想要我回到你身边,是吗?再做回那个听话的、对你百依百顺的金丝雀。”慕宁冷笑道:“没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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