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现实比不得电影。这部片子上映后,新闻小报在头条报道二人早先时候决裂一事,记者们绘声绘色,一时间众说纷纭,事情越来越大,越传越真,连他们的家人都无法幸免于观众的猜疑。最后两人不得不分别出面辟谣,至此老死不相往来。
直到苏长清沉入疗养中心的人工湖中,平静地走向死亡的那一刻,他们都没有对彼此说过关于这份感情的一个字。
顾启明从来不说,但他在那之后的每一秒钟,事实上都活在追悔莫及之中。他原本以为这一生便是要如此度过了:在电影里活着别人的人生,才能忘却自己的。
直到某日,庄尧找上门,请他在即将开机的新戏里多多关照慕宁。他是最不喜欢走关系的,庄尧也从来不曾触他逆鳞。这次破例,顾启明一半恼怒,一半却好奇。
那一天在片场见到慕宁之时,顾启明一看到他的脸,就懂得了阅尽千帆的庄尧为什么会单独对慕宁另眼相待,也懂得了为什么庄尧偏偏将慕宁,交给了自己。
因为这个骄纵又自卑,敏感又豁达的后辈,满身都带着故人的影子。
慕宁的确是很优秀,不怪苏长清生前那样看重。只是灵气足够,却不通透,那些苏长清没能教给慕宁的事,顾启明选择了承袭和接受它们。
慕宁的林泰最终呈现出这样的表演,也算是幸不辱命吧。
顾启明的这场梦境里远远望不到尽头,他只觉得有一束光在很遥远的地方亮着,晃动着,恍得人不自觉眯眼,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顾老师,顾老师!”
慕宁一边喊一边推搡简星的手臂:“快去叫护士,快去快去!”
顾启明仍有些迷迷糊糊,饶是慕宁在一旁一惊一乍,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呵斥他。直到护士跑来,上下检查一番,才略带嫌弃地对慕宁道:“各项指标都正常,一会儿我请主治医生过来。慕宁,虽然我妈妈很喜欢你拍的电影,不过这里是病房,请不要大声喧哗。”
慕宁自然猛点头向护士道歉,又问:“他真的没事吧?”
护士道:“具体情况刘主任稍后会来说明,倒是……”她抬眉示意慕宁看向身后:“倒是病人,他好像有话要和你说。”
慕宁一回头,顾启明正盯着自己。眼神对视,顾启明视线旁落——原来是要喝水。
手忙脚乱的一番伺候,徐平与主治医生一道进来,啰里八嗦的讲了一大堆,慕宁听得脑瓜子直疼。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说完,武城和林荣番接着巴巴儿地跑来探望,慕宁怎么也插不上话,只好坐在一旁捡着果篮里的水果吃。
最后总算是得空了。
慕宁一宿没睡,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顾启明望着窗外来去的鸟群,拇指摩挲着夹在手上的监控器。
慕宁在削苹果,可惜他不会做事,笨手笨脚的,一个好好的苹果叫他削得坑坑洼洼,最后气恼地扔在了盘子里。
“对不起。”慕宁说:“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
“就因为不会削苹果?”
“什么呀!”慕宁恼羞成怒,着实说不出口:“你知道是什么,就是…就是…”
支支吾吾半天,被顾启明打断了:“你做的很好。”
慕宁不可置信地抬眼:“真的?你真的这么觉得?”
顾启明郑重地点了点头。
慕宁似乎还是半信半疑,顾启明对待他向来是能多凶就有多凶的,乍然而来的夸奖,怎么听怎么像是因为自己太过于内疚,才好心说的开解之语。
“我不是在安慰你。”顾启明又在读心了:“我有那么好心吗?”
慕宁忍俊不禁:“算了吧,你其实就是个老好人。只是很多人发现不了罢了。”
顾启明闻言,一个眼刀甩过来,慕宁见状,连忙举手告饶:“知道了,最是铁面无私的顾老师。”
顾启明这才满意。
“吃什么水果吗?”慕宁在果篮里随意扒拉了两下,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水果我差不多吃光了。”
顾启明不回答他,倒是显得心事重重。
“刚做过手术的人,怎么心也这么沉?”慕宁说:“不利于康复哦。”
见顾启明不做声,遂又道:“对了,林荣番来的时候不是说有庆功宴?没有你在可不完整,不然让他们稍晚一点再办,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一起去。”
“说到这个,”顾启明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我不会再拍戏了。”顾启明说。云淡风轻,似乎是在闲话家常。
慕宁自然是不信的,这可是个戏疯子,在慕宁看来,他是会演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那种人。
“难得听你开一次玩笑。”慕宁笑着说。
“我没有开玩笑,我不演了。”顾启明郑重其事,一字一句咬得死死的。
慕宁这才意识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不觉问:“为什么?”
“累了。”顾启明的回答简洁明了,说完,他看了看完全无法理解的慕宁,又叹了口气,道:“怎么,很难理解?”
慕宁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看似合理的原因:身体不好、人缘不好、这个圈子乌烟瘴气的环境不好……可是哪一条都不足以让顾启明就此放弃他坚持了一生的事业——如此说来,究竟是什么让他坚持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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