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夫早将那些钱当自己的钱而不是别人的钱,于是他的心揪起来,不敢拉扯了。他看着柳息风,惊疑不定,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半是土财主半是老流氓的做派。
柳息风说:“吕大夫愿意去王家走一趟了吗?”
吕大夫说:“明朝去。笛子松开。”
柳息风说:“刚才的话,收回去。”
吕大夫说:“什么话?”
柳息风说:“手相。”
吕大夫看一眼李惊浊,又桀桀笑起来:“我讲的是真的。”
柳息风从笛子下抽走一张钞票。
吕大夫笑不出来了,但嘴上仍固执道:“讲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
柳息风从笛子下抽走两张钞票。
“好好好,收回去,全数收回去。”吕大夫心疼极了。他自认为不是贪财的人,他不爱别人的钱,可是他很节俭,他极珍惜自己的钱,他的钱就像他的肉一样,都很少。柳息风掏钱的时候,他并不为所动,可是当柳息风把钱往回拿的时候,他就感觉柳息风在割他本来就很少的肉了。
柳息风说:“重新讲一遍。”
吕大夫说:“他神医再世,无论时运好坏,都要悬壶济世,名垂青史。这总够了吧?”
柳息风说:“再讲两句好听的。”
李惊浊说:“够了。我们走吧。我本来也不信。”
柳息风这才将笛子移开。两人告辞下山。
下山的时候,李惊浊回想着柳息风的做派,脑袋里冒出余年的话:不文明。当然,比起动武,柳息风的行为已经文明很多,但是好像这行为却比动武更让李惊浊心里不舒服。可柳息风毕竟是在帮他解决问题,虽然方法实在……
“你看我不顺眼。”柳息风忽然说。
李惊浊回过神,怕柳息风不高兴,说:“也没有。就是觉得……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样给他钱,他以后不是更猖獗?”
柳息风说:“我以为你要当医生。”
李惊浊不明所以:“我是要当医生。”
柳息风说:“你这个想法,是要当圣人。”
李惊浊说:“我没有。”
柳息风说:“你治得了心脏,还治得了人心吗?把所有人都治成同一套价值观你就高兴了。”
李惊浊说:“我讲不过你。如果哪天讲得过你了,就是我该弃医从文的时候。”
柳息风笑起来:“你还是做医生吧。我不喜欢同行。”
李惊浊也笑起来,说:“文人相轻。”又说,“那我不做文人,我只做医生。我来治心脏,你来治人心。”
柳息风笑他:“肉麻。”
李惊浊说:“我讲真的。”
柳息风沉默一下,说:“我也治不了人心。”
李惊浊正色起来,认真道:“我看过你的书,我知道,你可以。真的。”
周一开水渠那天,柳息风一早来敲李惊浊的门,说要一起去看。
李惊浊说:“我大概等不到开渠。十点有泰拳课,我等下就要走。”
柳息风失望道:“好吧。”
李惊浊说:“想吃什么?我带回来。”
柳息风说:“小钵子蒸菜,要有辣椒蒸茄子、芋头蒸排骨、芙蓉蒸蛋、豆豉蒸香干……还要小钵子蒸米饭,小钵子甜酒。”
李惊浊说:“小钵子是店里的,怎么带得回来?”
柳息风说:“你想办法。”
李惊浊说:“好。还要什么?”
柳息风说:“星星月亮。”
李惊浊就笑:“我尽力。”
柳息风想起什么,说:“对了,你见到我的发带了吗?”
李惊浊说:“什么发带?”
柳息风说:“一条暗红色绣花的。上次好像落在你这里了。”
李惊浊若无其事道:“有吗?我没有看见。”
柳息风想了想,说:“怪了。不是你这里,还能落在哪里……”
李惊浊说:“不知道。我留意一下,如果看见了就帮你收着。”
待他到了泰拳馆,换好衣服,然后便从包里取出一根暗红色绣花发带。他把玩那发带一阵,笑了半天,才将它当做止汗头带系在额头上。
这天的泰拳课和往常一样,先练体能再练动作。一次课消耗很大,每次上完课都是李惊浊最疲惫的时候,但是却带着运动过后的好心情。上完课,冲澡换衣服,顺便将汗湿的发带洗干净,系在单肩包的背带上,等他走出拳馆的门,街上的夏风便会将发带很快吹干。
正午的白日和平时一样烈,空气湿热,四周散发着各种街边食物和行道树的味道,李惊浊戴上耳机,放一首吉他版的《Summer》。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百年孤独》的经典开头,而自己在心里仿写了一遍:多年以后,面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李惊浊医生将会回想起上完泰拳课以后包上系着柳息风的暗红色绣花发带的那个遥远的中午。
他想着,就笑起来,觉得这一定是受了柳息风的影响。
走到柳息风要的小钵子蒸菜馆,李惊浊与老板娘商量半天,租下十个小钵子,打包各色菜肴回去。老板娘见他做派,打趣说:“小帅哥是第二位租小钵子回去的。也想得出来。”
李惊浊说:“第一位,是不是长头发,桃花面孔,讲起话来比唱歌还要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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