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同性恋,我是。杨思远在心里说。
他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忽略掉慌乱的心跳,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是啊,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呢,我又没谈过恋爱。”
陈立玫毫不在意地笑笑:“天天想些乱七八糟的,我大学同学就有个同性恋,上学的时候天天和男生腻在一起,平时那种动作啊表情什么的,一看就是喜欢男的。你又不是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是。”
“同性恋是不能直接看出来的,而且,虽然我没在男生堆里,但我也没和几个女生玩过啊。”
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杨思远突然就很想怼她,语气都有点急。
陈立玫似乎并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夹了片牛肉嚼了起来,含糊地说:“反正你肯定不是,想那么多还不如早点找份稳定的工作。”
杨思远一咬牙,问:“那如果我是呢?我是说,如果。”
牛肉很筋道,陈立玫不发一语地吃完,又喝了口饮料。
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之后,杨思远才听到了她的回答。
“没如果,你不是。”
六个字,六把刀,六支箭,狠狠地插在了杨思远心上。
其实话问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在脑子里猜测了几个回答——打断你的腿、断绝母子关系、送你去精神病院、老死不相往来……
这种程度的答案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六个字。
没有什么解释,没有什么后果,就只是笃定了他不是同性恋这件事,看似不如他想到的那些答案狠毒,但实际上这却封死了一切可能的路。
如果一个人拒绝去思考答案,那么他其实就是否定了问题的存在。
这才是最可怕的。
杨思远只觉得那句话不断地在他耳边循环,像紧箍咒一样,把他的脑袋勒出了深深的一道沟,让他大脑缺氧,眼前都有些昏暗。
那天夜里他失眠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握着手机一张一张翻看着偷拍的李遇安的照片。
还有几张是他趁李遇安睡着拍的合照,李遇安睡得很安稳,他的表情很满足。
或许是屏幕太刺眼吧,不知不觉他已经满脸泪痕。
第七十一章
一连几天,杨思远都没什么精神,话和笑都少了许多,只是比以往更黏李遇安。
李遇安不敢给他太大压力,在他主动说出原因之前也不敢去问他是怎么回事,更不敢说出柜。他只能回馈给他更亲密的拥抱和亲吻,而这些却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他不是第一次在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没有能力为杨思远分担痛苦的想法,只是这一次却比以往每一次来得都要清晰尖锐。
他看杨思远的样子,就如同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要把余生所有的愿望都在此刻超负荷完成,只不过杨思远的清单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李遇安”,而作为能满足他愿望的人却无法将他的寿命延长一分一秒。
也就是那么几天的时间,他的杨思远就好像被人吞掉了一半灵魂。
答案出现在二月下旬,是个难得的晴天。
李遇安下班的时候没见杨思远去接他,回家一看发现他瘫在床上,抱着一团被子,两眼空空不知道在看哪里。或许是窗外绚丽的晚霞,亦或许是地上脆弱的虚影,反正当李遇安进来的时候他都不曾望向自己的恋人。
李遇安把奶茶放到桌子上,将窗帘彻底拉开,搀着粉紫的金黄色霞光披了他满身,仿若神明赐予的锦衣。杨思远是很喜欢看夕阳的,但李遇安回头时却见他丝毫未动。
他想起自己曾做的比喻,如此看来再贴切不过了——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得把他从棺材里拉出来。
“不舒服吗?”李遇安坐到他一边,拨了拨他额头稍长的发丝,轻轻问道。
杨思远不说话,握住他的手在脸上轻轻蹭着,像是与自己唯一的所有物依偎。
借着刚刚洒来的碎光,李遇安看见他脑袋下埋着的那团被子有些湿,他宁愿相信那是他睡着流的口水,即便他知道他并没有这个习惯。
他见不得杨思远哭,那比他自己哭还难受。
在心里撕扯了几秒,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怎么了?”
杨思远往前挪了挪,抱住了他的腰,又把头埋在了他的肚子上。
“我好没用。”
肚皮被他的气息和声音搔得痒痒的,穿过血肉却又演变成了一种挖心蚀骨的疼。李遇安分辨了一会儿这句低声的、绝望的自责,心中的答案又明晰了几分。
他摸摸杨思远的头,踌躇了会儿问:“是……阿姨知道了吗?”
杨思远的手臂又紧了紧,几乎是要把自己嵌入到他的身体里,找一个温暖的器官藏起来。
“没有。”
“那是什么事?不方便说吗?”
杨思远笨拙地摇了摇头:“她接受不了同性恋,她……很强硬,我好像太急了……”
李遇安想起他曾在书店偶遇陈立玫,她当日说的话仍然清晰地刻在他脑子里,像食人族的咒语。
意料之中,她不可能在那几年里改变想法。
“没关系,没关系……”他苍白地说。
他当然知道现在应该好好安慰杨思远,他也想提出哪怕一个可行的办法,但对于一个几乎没有与家长有过正常接触的人,他除了可笑又无用的“没关系”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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