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因为刚才的发泄消耗了太多的力气,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却依然没有给人反驳的余地。
陈立玫的姿势依旧没变,从她的角度稍微抬眼看过去就能清楚地看见杨思远的表情——坦然、坚定、无所畏惧。
她一直想把儿子教育成一个温柔有礼的人,一个表面亲和但内心一定要坚毅的精英。她不曾检验过自己是否用对了方法、是否教育成功了,而现在她发觉,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杨思远是在自己艰难地成长的,成长为现在这样一个如她所愿的大人。
时过境迁,他们母子的角色似乎都添了不同的脚注。
她知道她说服不了他,她一直都知道。
窗外刮起了风,有几片不算枯黄的树叶被吹落,打在了窗户上。
屋子里落针可闻,心跳也被静默掩埋。
过了会儿后,陈立玫不再保持那个威胁性极强的姿势,她微微驼着背,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
“你真的这么喜欢他?那他呢,他也是一直都一样地喜欢你吗?”她平静地问。
“他把家里房子都卖了,就是为了攒钱过来陪我。我住院的时候他天天去陪床,就没有彻底安宁下来的时候。你也来了几天了,他为我做了什么你应该都看在眼里了,我不用再说什么了吧。”杨思远说。
陈立玫听他不紧不慢地讲着,脑中闪过一帧帧画面。她是曾把李遇安当成空气,但那到底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她不可能看不到他忙碌又憔悴的身影。
她看见他瘦削的肩膀支棱着,并不肥大的衣服都被他穿得空荡荡,虽然如此,他还是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杨思远。偶尔有些时候,她也会有一点心疼这个孩子,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其实她说的那些怀疑李遇安的话也并非全是真心,她内心哪有那么险恶,李遇安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心里还是明白的,那样说也不过是要试试杨思远的态度罢了。
显然,这个试探很有必要。
“他……”她刚一开口,想说些什么,便有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是李遇安,他连敲自家的门都不敢用力。
“他没带钥匙,麻烦你开下门了,妈。”杨思远说道,语气依旧是那种死一般的平静。
陈立玫轻呼了一口气,起身去开门。
“对不起,阿姨,我忘带钥匙了……”门刚一打开,李遇安便赶紧道歉。
根据经验,他以为陈立玫还会当没看见他一样转头就走,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陈立玫侧开身子给他让出一条路,说:“没事,进来吧。”
他有点懵,但不敢发问,慌手慌脚地进了门,一脸疑惑地望向杨思远,而杨思远只是冲他笑笑,并未说什么。
陈立玫似乎还在门口没进来,李遇安回身去看,却听陈立玫说了一句“我出去买袋洗衣液”便离开了。
太反常了,李遇安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但他知道杨思远应当是和陈立玫说了些什么。
“洗衣液……不是还有吗?”他坐到床边,愣愣地问。
杨思远握起他的手,道:“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而已。”
李遇安终于反应过来了,有些紧张地问:“你跟阿姨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就说我爱你,要和你在一起。”
李遇安沉默了会儿。
“那她……”
“让她想想吧。”
杨思远摸摸他的脸,感觉他好像又瘦了些,心疼得不得了。
“别操心了,这件事我来办,你好好吃饭长点肉行不行啊?都没手感了。”
他是在逗李遇安,李遇安心里清楚,但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他握着杨思远的手,那只手罕见地有些凉。他注视着杨思远的眼,仍能捕捉到那些红血丝的影子。
杨思远总说不让他管这件事,总说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舍得。相爱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最沉重的枷锁都要杨思远来负担?
他究竟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他心里干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更加细心地照料杨思远,尽他所能减少杨思远的痛苦。这些当然都被陈立玫看在眼里。
陈立玫来得匆忙,没批几天假,差不多一个星期过后就得回去。
离开前几天,杨思远又把李遇安支开,和她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
这回李遇安机灵了,没再傻傻地跑出去,而是躲在门口听他们讲话。
感觉有些变态,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谈话声音不是很大,只有音量高的时候才能清晰地听见一两句,然而他还是能分辨出来他们是在谈关于未来的事。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像解码一样破解那些模糊的字句,然后将陈立玫质问的那些问题一个个记到了心里。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面对陈立玫,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如果他就大胆地以“杨思远的爱人”的身份面对她呢?
夜里,他看着杨思远的睡颜,想到白天他为自己而和陈立玫争辩,想到他这么多年来的付出与辛苦……他必须得做些什么,哪怕可能于事无补。
于是在陈立玫离开的时候,他拿上已经准备好的那个袋子,向杨思远扯了个谎,说要去寄些文件给出版社,然而实际上却是去追陈立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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