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浑身一抖,嘴唇不住的颤抖着,一字一句的念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人住在这里……我妈呢?我妈呢?”
“作孽啊!”那季婶摇头叹了一声,“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啊!你妈早就走了,三年前走的,脑溢血,你不知道?”
那一刹那,林锦只觉得吊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砰”的一声狠狠砸了下来,砸得他汁血四溅,遍体鳞伤。
浑身的血液像是一瞬间被冰冻住了般,他愣生生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轻飘飘吐出一句:“怎么可能?”
第三十四章
苍穹被橙黄染成一块巨大的画布,黄昏将至,连乌鸦都作哄散状从树丫上飞开来,微沉的黑暗似乎从远处的地平线拉开,一路往上攀升,直至将整片天空全数吞噬,化作浓黑如墨的颜色。
墓地外守着的是个老人,随意的问了他几句便放他进去了,林锦按照季婶所说往最里面走去,越走越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冰凉刺骨。
“当下去了的,送到医院去没多久就咽了气儿,我们这些邻居倒是想联系你来着,没你的电话号码!你妈那人,跟你闹翻后手机上根本就没存你的号,根本就联系不上!”
“我们琢磨着,这么大的事儿,你总能听到点音信,谁知道你一直都没回,你妈是个心狠的,你也是个心狠的,养你那么大,你真是想走拔腿就走了,都没顾着点你妈?”
“你妈这几年过得也不好啊,眼见着老了,笑容也没多少,你说说你,哎……”
……
季婶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着。
林锦身体僵硬,浑浑噩噩的往里走,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季婶所说的最后的情形。
母亲走之前,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从客厅往外爬,拼尽全身力气摁下门把手,推开房门时,可有想到他这个儿子?定然是想到了的吧……
到死时,她没有原谅他,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死皮赖脸的回来缠着她?当母亲的到底是心软的,如果他不那么倔强,母亲可会连死了之后,连一个送终的身边人都没有?
是他太不孝……
是他太自私,将自己想要的看得太重,竟忘了身后还有这么一个人,等着他。
也是他太可笑,为着抓不住的不断追逐,连自我都丢弃,却从未想过抓住自己应该抓住的。
墓碑上的照片选的是母亲年轻时的一张,眉眼精致,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一个酒窝,这么些年,她没拍过其他的照片,唯独这一张,从年少留到了现在。
那双眼奕奕的看着他,林锦却觉得像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到死了,你都没回来见我最后一眼?
林锦跪倒在地,膝盖磕出闷响,他终于再也没忍住,趴倒在墓碑前,失声痛哭。
那种尖锐的刺痛,将他浑身麻痹。
他一直觉得,母亲会在那,会一直在那,所以也一直在胸口哽着一口气,两人像是较劲儿似的,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可做母亲的,凭什么这辈子都要对着儿子心软?是他太自以为是,也是他太理所当然。
这个女人,一辈子都过得坚强,自立,倔强,好似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摔不碎,啃不动,到死了,也落个无人收尸的下场。
林锦嘴唇不住的颤抖着,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去,嘴里不住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拇指抚过照片上那女人的嘴角,声音极低:“对不起,妈……”
“是我错了……”
人生来如浮萍,死后不过一抔黄土,什么情啊爱啊,钱啊财啊,生不带来,死,也不带去,如眼前这人,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连死后还要见他这不孝的儿子。
林锦抹掉眼角的泪,眼眶仍然发红,缓慢的站起身,他舍不得离开,只愿时光能将此刻转换为女人走前的那一瞬,让他能看她最后一眼,让他能陪她更久一些。
仔细想来,他这十几年的折腾又换来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剩下。
如今,他是真真正正的孑然一人了。
林锦退后一步,欲转身离开,却听得远处传来一声踩碎树枝的声音,紧接着阴影之中,有一个身影逐渐进入视线。
那人站在那里,眉头微微皱着,看着他:“林锦?”
“你怎么回来了?”
林锦已很久没见过苏骅,竟不知道这人从北京的总公司调到了上海的分公司,担任的职位倒也不低。
林锦没有回答苏骅的问题,他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一路踱步往外走去,夜晚的墓地看上去阴森荒凉。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锦抬了抬眼皮子,问道。
据季婶所说,母亲的墓地是那个男人买的,连身后事都一并操办了,虽然办得很简陋,但聊胜于无。
苏骅的母亲前几年也一同去世,估计今日是前来祭拜的,谁曾想竟这么巧碰上他。
苏骅自然知道林锦是在问什么,抿了抿唇,道:“那时候你和她闹得不可开交,关系降至冰点,父亲倒是想告诉你,可惜联系不上,我又不想掺和你们这些事。”
苏骅一贯如此,待旁人凉薄,几乎不管不顾。
林锦应了声:“哦。”
苏骅道:“她去世之前,留了些东西,一直都放在我那里……找个时间我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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