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下,他又无法把谎言戳开,好像没有了这层谎言之布,他就少了什么。心里的忐忑令他没有安全感,好像滑入深深的湖水,一时间身体各角落都脆弱起来。
他关了屏幕,把手机放进课桌里,破天荒地开始认真做习题,惊得李杭杭嘴巴一张一合的。
自和父亲吵架那晚后,路子明又很多天没见爸爸,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不关心,反正父亲的电话从来没通过。
他挑了个时间去看妹妹,站在高楼下,按了门铃。
他算好这天母亲和那个男人不在家。
接听的果然是子晴。
听到他的声音后,子晴很是吃惊,路子明听出妹妹的声音有变化,不像当初在医院那么萎靡不振,他心里欣慰,迅速上了楼。
子晴穿着睡衣,一只胳膊撑着拐杖,一只手扶着门。
她脸庞红润,精神了不少。
“看我干嘛,快坐下。”路子明习惯性揉她的头,把子晴扶到沙发上,“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你是指哪个?”子晴微笑。
脑子还是腿?
路子明又要去碰她的头,被子晴躲开了,他道:“废话,两个都问。”
“吃了吃了,一顿没落。”
“这还差不多。”
见子晴不说话,兄妹之间似乎有点生分,气氛莫名尴尬起来。路子明站起来,在屋里绕了一圈:“开点窗户,也不通风,你想闷死啊?哎这吊灯不错……路子晴,你的房间还能再像狗窝点么?”
这一通牢骚缓和了刚才的气氛,可路子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路子晴早不姓路了。
子晴微微一笑,瘦骨嶙峋的肩膀耸起,她的脑袋随之缩下去:“哥,你怎么这么唠叨?”
路子明不言语。
半晌,他坐下,问:“那个男的,有没有欺负你?”
子晴缓慢转转眼珠,明白哥哥指的是谁,笑了:“他能怎么欺负我?一个大人还欺负小孩?”
“没有就好。”路子明放松,“记住了,以后有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指的……是回学校后,听清楚了吗?”
徐子晴脸上没有笑容了,她点点头,目光移到地上。
因为药物作用,徐子晴每到下午便要睡一觉,路子明离开前背她上了床,把拐杖丢到一旁。
再次趴在哥哥肩上,仿佛重温童年的感觉,这熟悉的味道和当年一模一样,身下的肩膀却比以前有力、沉稳多了,不再是那个单薄的小男孩,变成了个大人般的小少年。
这个小少年,便是自己的哥哥。
自己的亲哥哥。
落到床上那一瞬间,徐子晴竟然有些不想下来,可是长大了,没有矫情的权利了。她温顺地躺下,路子明小心翼翼为她盖上被子,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然后,他便消失在卧室的门口。
如同那一年,他跟着爸爸,消失在小区门口一样。
“哥!”就在门要关上的一刹,子晴忽然坐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撑住。
她望着门口,眼泪流下来。
路子明顿住了,呆呆地望着床上那个突然哭泣的人影。
“哥你过来……”子晴哽咽道。
路子明走了过去。
子晴张开手臂,泪流满面:“再过来一点。”
路子明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他把她捂在怀里,像捂着个破碎的洋娃娃。
徐子晴泣不成声,嘴里一遍遍说着“我好想你,想奶奶”,可是话出口却被哭泣搅碎了,搅得磕磕绊绊,浑然不知在说什么。
路子明眼角湿润,用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都这么大了,还哭,不嫌丢人。”他控制着语气,倒回了眼里的泪水。
☆、回校
城中心的一所大院,里面是老旧却别致的小洋房,二层楼,院里安静,外面的街道上却车水马龙。小区左边是县政府,右面便是一所私立学校。
屋里的暖气很足,浴室里更是烟雾缭绕,水气弥漫。阮熠洗完澡,湿着头发坐到了床上。
现在是九点半,早在半小时前就写完了作业。
他的书桌非常干净整洁,做好的习题和作业本全都收在了一起,书包摆在一旁。蓝色的窗帘挡住了月色,屋里只有台灯暖暖的灯光铺陈,宁静祥和。
母亲又在屋外提醒他,吹干头发再睡。
阮熠应了声,身体却没动。他把毛巾挂在脖子上,翻出了手机,按开屏幕。
通话记录里,只有一个陌生号码,通话时长一分半。
阮熠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动,摸过那串号码,屏幕里翻涌出来的光芒映照进他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头发遮在眉前,他好像一块刚从清泉里取出的玉石,洁净无暇。
那双水雾迷蒙的眼睛,俨然一对黑珍珠。
盯了片刻,阮熠合上双眼,把手机扣在床上。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响。
不久,阮熠坐起来,拨通了那串号码。
电话里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喂?”
阮熠有些紧张,另一只手按在床沿,把床单抓得皱起:“您好,我是路子明的同学,他现在在家吗?”
对方听说是同学,回应很是热情,叫他稍等。紧接着,电话那端传来老人喊路子明的声音,远处有个人漫不经心地过来,接了话筒。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地羊毛 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