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陆博远什么都没有说,裴子安却无法轻易原谅自己,他是一朵愚蠢的鲜花,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地发散着那些称之为爱的东西,殊不知害得陆博远伤痕累累的人就是他自己。
裴子安忽然感到一阵反胃,跑进厕所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从来没有比此刻更讨厌自己,感到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他以那样的口气说着要修补陆博远,他是救世主吗,如此恬不知耻……
他没有资格对陆博远说那些话,甚至不值得陆博远的爱。裴子安拿出手机,翻找陆博远这几天给他发的信息,陆博远问他晚上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他一页一页地看过去,眼泪弄花了屏幕。
他在日记的最后一页,留下一句话,力透纸背,他欠陆博远太多了,他没有脸面再留在陆博远身边。
“渡渡鸟是何其的软弱且愚蠢,自然的法则让它最终灭绝,并非残酷的事,而是它这样的生物本就不适合存在,既然如此他便没有重活一次的价值。“
就让他死去吧,没有重新开始了,裴子安按掉了屏幕,一切又变得漆黑一片。
第三十二章
陆博远的电话打来时,裴子安正在写调岗申请。陆博远问他要睡了吗,他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句号,忽然就很想哭。
陆博远太好了,而他太坏,配不上陆博远。
裴子安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他是一个罪人,让阿波罗陨落的罪人,裴子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远远地离开他的太阳神,再度隐入无边黑暗的地层深处。
裴子安忍住想哭的冲动,应了一声:“嗯……”
“那你睡吧。后天我回来,你要不要来接我?”陆博远的声音带着些许温柔的试探,裴子安知道这是他表达想念的方式,他在说来接我吧,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可是隔着那场车祸,那些伤疤,那个陆博远本可以拥有的未来,注定了他们之间不再有可能。裴子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狠狠咬破了嘴唇,才勉强忍住不泄露哭腔,他像一只落荒而逃的鬼,快速挂断了电话:“不了,后天我有事。”
“嘟嘟”的忙音在陆博远耳边回响,他慢慢垂下眼睛,浅色的眼瞳逐渐加深,如同化不开的冰川倒映其中。
他想,裴子安反悔了吗?
裴子安在梦里不断下沉,他最近很少做奇怪的梦了,但从今天开始又故态复萌。他感到自己落入了一片黑暗的湖底,冰冷孤独,像游魂一样坠入其中,逐渐上升的水压挤压着他的躯体,碾碎了骨头,攥紧了心脏,在爆裂的那一瞬,他看见他的阿波罗神冉冉升起,照亮了池底的幽灵……
裴子安出了一身冷汗,那种撕裂的痛楚仍然烙印在皮肤上,他把自己蜷起来,想,陆博远那时候一定比刚才还要疼……
他在梦中四分五裂,从身体到灵魂,经历了一次重组,这才切身地体会到陆博远的疼痛,明白他的那些支持是多么苍白。
火车穿过冬季干枯的地表,一路驶去城市,陆博远比他计划的提早了一天回来。
姜堰在发来的信息里语焉不详,只说让他快点回来看看裴老师,而和裴子安的那通电话也佐证了他似乎藏下了什么心事。
陆博远的眉头再度皱起,等他意识到时,他便强迫自己舒展表情。裴子安不喜欢他皱眉,他总会珍而重之地落下一吻,抚平陆博远眉间的皱褶。
想到这里,陆博远心底越发柔软,同时也为裴子安的反常感到焦虑。
“我到了。”他喘着气给裴子安打了电话,门开时,陆博远将开门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裴子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陆博远难得用了带笑的语气,可这笑意并不能遮掩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吓到了吧,我提早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裴子安抽了抽鼻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实际上他只能维持眼眶微微发红却不掉泪的程度,于是他只得推开陆博远背过身去:“嗯,吓到我了。”
陆博远去牵他的手,似乎急于证明什么,甚至连平日不会说的露骨的示爱都脱口而出:“我想你了,所以想快点回来。”
裴子安紧紧闭上眼睛,他很怕自己会哭出来,无耻地霸占陆博远的爱,那不是属于他这个罪人的:“我要调职了,去别的城市。”
陆博远的手僵在空中,一瞬间好似回到了五年前,他们分手的那一刻,他在机场问裴子安他们还是朋友吗,裴子安的眼眶发红勉强点了头,陆博远不知道那时候裴子安的心是不是也是这样痛,但他此时有了无法呼吸的感觉,他开始怀疑他与裴子安的这场重逢只是因耿耿于怀而凭空捏造的美梦……
裴子安用最后的力气从齿关中挤出一句:“你说过我们还是朋友的……”
他的声音是那么可怜无助,空气静止了一瞬,陆博远想,如果这是裴子安想要的结果,那么他会同意。他轻轻点了点头:“嗯,还是朋友。”
听到这句话,裴子安便彻底失去了力气,门关上的同时,也将这段纠缠许久的感情盖棺定论,相隔在门的两边。此时此刻他明白了五年前陆博远的那句话并非想要羞辱他,亦不是困住他的魔咒,只是舍不得,哪怕一点点印迹也希望能留在对方心底……
裴子安递交的申请很快有了回音,文物修复的岗位择一事终一身,很少有他这样申请调岗去别的城市还是考古队的情况,上面回复让他再考虑一下,并没有批准,但给他推荐了去美国博物馆学习一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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