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哲这栋房子是北欧风装修,白色为主。捡垃圾的一步都不敢踩进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白花花的雪地里头印了一个丑丑的大黑脚印。
“身上,脏。”捡垃圾的不自觉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其实没用的,他手也脏,衣服也脏,还不知道谁擦谁呢。
裴应哲也有点烦了,皱着眉头也没回:“那你把脏衣服脱了。”
有好一会儿捡垃圾的都没说话,裴应哲忍不住转过头,没想到捡垃圾的真的在窸窸窣窣地脱衣服。
破棉裤已经全脱下来了,堆在脚踝那儿,露出麻杆似的两条细腿,大腿还没膝盖那块粗,膝盖骨很夸张地突在外头。
捡垃圾的没有冬天的厚棉袄,他把所有能穿的衣服全套在身上了。整个人很臃肿,手都有点抬不起来,他正在艰难地一件接着一件脱衣服,动作十分滑稽。
虽然屋里开着空调,但门口那片瓷砖地还是透着刺人的寒意,再加上捡垃圾的一会儿就开门看看,一会儿就开门看看,热气早跑光了。
他冻得嘶嘶抽气,一边抖一边把大腿根夹紧了轻轻蹭着。
“……你有没有脑子啊?叫你脱你就脱?穿起来!”裴应哲气得想骂人,别过脸不忍心看了。
捡垃圾的眨巴眨巴望着他,只好又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他想大老板最后那个眼神一定是嫌弃他了。为什么呀?其实他身上还行吧,也没那么脏的。
裴应哲假装不经意地问:“哎,你叫什么名字?”他一直不知道捡垃圾的叫什么名字。裴应哲这十年里不是没有找过他,可是连个名字都没有,去哪儿找?怎么找?
捡垃圾的把破棉裤拉到了腰上,屁股上那两个破洞里漏出两大坨棉花:“我没有名字。”
……行,没名字,我看你演哪出。
裴应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那你现在有名字了,你就叫‘哎’。我说‘哎’,就是叫的你,知道了吗?”
捡垃圾的傻笑了一下,很卖力地点了点头。
别人都有名字,就他没有,现在他也有名字了。大老板真是好人。
***
裴应哲拖着捡垃圾的去洗澡,走到浴室门口他才发现捡垃圾的赤着脚,两只瘦刮刮的脚丫子冻得通红,挤在一起搓来搓去。
敢情刚刚从大门口进来,穿过客厅,上楼梯,再转弯,过走廊,这么长一段路,他都没穿鞋子。
裴应哲又想骂他,好不容易把话吞回去,但语气还是不太好:“你鞋呢?”
捡垃圾的小声说:“在门口,脏。”
“是挺脏的,你好好洗洗。”裴应哲把他推进浴室,关上了门。
可是他不放心,不敢走太远,靠在门外听了半天都没听见水声。裴应哲又推门进去,看见捡垃圾的撸着袖子站在洗手池边上。水龙头开得很小,他就着一条细细的水流擦手臂,——还是冷水。
“不是让你洗澡吗?!你在干嘛?”裴应哲把他拽到浴缸边,训他,“把衣服脱了,进去。”
捡垃圾的很委屈,他明明就在洗澡。他又开始哼哧哼哧很费力地一件一件脱衣服,脱得赤条条的。捡垃圾的瘦得皮包骨,身上就没几两肉,肋骨一条一条的。他踮着脚跨进浴缸里,浴缸底下好冷,冻得脚心疼。
裴应哲打开了花洒,水幕刷一下就下来了。捡垃圾的惊叫了一声,以为下雨了。他不喜欢下雨,下雨天衣服会湿,变得又重又冷,冷完身上又会烧起来一样发烫,头晕晕的,难受。
捡垃圾的抱着腿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怕花洒。
裴应哲只好给他放了一浴缸的热水:“哎,你快洗吧,衣服我放洗面台上了,洗完自己穿。”
捡垃圾的坐在暖乎乎的水里很开心,大老板叫他名字了,第一次有人叫他名字!
***
裴应哲从浴室里出来,心里有点乱,转身去卧室铺床,然后又去阳台上抽了根烟。抽完烟回来,他敲了敲浴室门:“洗完了吗?”没人应声。
裴应哲推门进去,发现捡垃圾的不在里面,洗面台上的新浴袍也放着没动。
去哪了……
裴应哲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人:“哎!哎!”喊着喊着觉得自己有点**。
二楼找了一遍,没找到。裴应哲下楼,刚到楼梯口就看见人了。
捡垃圾的还是穿着自己的脏衣服脏裤子,他侧身躺在门口那块地毯上,把自己蜷成一小团,不让自己超过地毯的范围,这样就不会把地上弄脏了。
捡垃圾的睡着了,裴应哲把他抱回了卧室。
他就像他看起来那么轻,手腕只有那么一点儿粗,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要握断了。
裴应哲给他盖好被子,在心里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你不是把我卖了拿了好几十万吗?你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如果知道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你会不会后悔不要我?以前我们也什么都没有,可是你有我,我有你。
裴应哲微微叹了口气,捡垃圾的**了一下,细声细气地嘟囔了一句:“大老板……”
刚刚大老板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他醒了一会儿,可是今天跑了这么多路,太累了,他很快又睡过去了。
这会儿半梦半醒的,捡垃圾的听见裴应哲这声“哎”,以为他在叫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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