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里奥看到朱塞佩的态度,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诧异。因为他当然不会忘了,就在小半个月前,就在这栋别墅里面,这位顾问先生还紧皱着眉头斥骂泽维尔是个无理取闹的混蛋。而现在,这位无理取闹的混蛋,却已经值得他像对待唐巴罗内那样毕恭毕敬了。
达里奥对他态度转变的原因一无所知,但他却非常清楚,朱塞佩毫无疑问的,希望他也如自己那样对泽维尔表示更加的友好。于是达里奥拍了拍自己那小巧的脑门,然后摆出一副热情的笑容。他走上去,用力和泽维尔握了握手,仿佛对此时此刻才认识这位伟大的先生而感到追悔莫及。
可是泽维尔,那位小少爷,拜朱塞佩所赐,现在已经对这些担任家族顾问的人物有了深刻的认识。他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具有某种虚伪的品行。就好比朱塞佩,尽管他对泽维尔讨厌得无以复加,却还是可以在床上装出一副为其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的样子。
泽维尔从心底里厌恶这种虚伪,并且认为那是一种可恶的装模做样。他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因而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吹捧和赞美来自欺欺人。但他却不讨厌达里奥,甚至能从他的尊敬里读出一点罕见的,真诚的影子。
泽维尔并没有误会他,因为达里奥,这位快活的小个子先生,似乎从未对谁吝啬过自己的好意,也从未对谁抱有过天然的敌视。他是那样的随和,仿佛没有事情能使他感到真正的愤怒。而他的和善也是真诚的,是来自于性格的,毕竟达里奥生来就是一个风趣幽默,温顺善良的角色。
就算在他为纽约大家族效力的时期,达里奥也很少把生意上的冲突诉诸武力。他喜欢和人谈判,谈一些共同的利益,一些相似的追求,并且循循善诱。他总是有些谦卑的希望获得谅解,或者干脆低声下气的乞求帮助,这种行为使他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多少有些懦弱。可是没有人讨厌他,甚至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在他那温柔的语气和无害的笑容里软化,并顺着他的意思,达成他的目的。
但朱塞佩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物,那位顾问先生的温和是一副面具,是他若干年摸爬滚打的结果。朱塞佩的本性就是冷酷的,甚至有些过分的险恶。他对那些丑陋的东西也知道得太过彻底,所以他完全无法将它们统统付之一笑,或者像达里奥那样轻松随意的提起。
说到底,他那副文质彬彬的外表也不过是行走社会的凭票,阳光下生活的伪装。这层外表经不起任何推敲,更经不起一点的猜忌,但它却一直忠实的反衬着朱塞佩的危险,收割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敬畏。
而现在,这位表里不一的顾问先生,在为泽维尔点上雪茄烟以后,就和这栋别墅的主人开启了漫长的对话。朱塞佩提到了之前,他和唐吉拉迪诺在联邦饭店的讨论,那个关于“惊喜”的话题。
他说到,唐吉拉迪诺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似乎打算向巴罗内伸出援手,给巴罗内卖一个人情。而这位极具权势的老人也解释得非常明白,“基督不会管这些事情”。也就意味着,巴罗内因和谈所获得的利益不是侥幸,也不是他的无心之举,更不是他同马尔蒂尼增进友谊时的附加产品。
朱塞佩很明白的,纽约方面的视线从来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离开。委员会的许多成员都上了年纪,需要找合适的,可靠的,聪明的人来接替他们的权力。因此,不光是在芝加哥地区,几乎每一个存在大规模黑手党的城市里,都充满了委员会所派出来的眼线,物色人选的探子。
但他还是对此有些好奇,想要弄明白唐吉拉迪诺抛弃旧友的原因,并想要弄明白他亲近巴罗内的意图。朱塞佩需要请求达里奥,让他去为自己打听一些消息,试图查出委员会在巴罗内的卧底。他要规划这件事情,如果运气好的话,泽维尔将能获得一些新的境地。
达里奥当然不会拒绝朱塞佩的请求,他决心联系几个在纽约的老友,和唐吉拉迪诺关系不远不近的那种,然后先行打听一下马尔蒂尼的口碑。再怂恿几个依旧活跃在社交圈的人物,去问问唐吉拉迪诺本人是否有退休的意望。
朱塞佩对达里奥的慷慨表示了由衷的感谢,然后又说了一些新年时期的客套,一点褐石大楼里的事情。泽维尔听不懂他们之间的,那用意大利语飞快进行的谈话。他只能抓住一些诸如“生意”和“关系”之类的词汇,但对于谈话的内容却彻彻底底的毫无头绪。
于是那位小少爷,只能可悲的,把注意力又转回了朱塞佩的身上。壁炉里的火苗,把橙黄的颜色投射在那位顾问先生的脸颊,并勾抹出一道浅浅跳动的轮廓。而他那金边眼镜的框架,在火光照耀下晕出一团闪亮辉煌,像极了一颗微缩了的恒星,吸引着泽维尔的全部目光。
泽维尔,那位小少爷,觉得事情很不正常,因为他无法抑制目光里的热度,正如无法抑制对朱塞佩的热情。他似乎是有瘾的,又似乎是中了毒的,既不能离开那位顾问先生的气息,又注定要被这种气息麻醉,溺毙,直至万劫不复的地狱。他是一个盲目的蠢材,被所谓“爱情”的幻觉蒙上了眼睛,从此心头只剩下一个人不经意的施舍,并为那些微不足道的施舍而回味良久,暗自心惊。
这感情,真是一种该死的,蛮不讲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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