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久生觉得,他的那番话应该是说到位了。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希望胡达能够明白的,无非就是“我在乎你,所以我不允许你这样不在乎自己”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无论是觉得自己可能会在外人面前让他丢人的想法,还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把最好的留下给他的习惯,青年都希望胡达能够去改。
胡达哼哧哈哧傻笑着嘴上答应了。他望着青年的眼里有深邃柔软的光线,他是不能轻易哭的人,感叹总是习惯性地,以压抑隐忍的方式悄无声息嵌进胸膛,藏起来。
面前的年轻人总有很多时刻,会不期然让胡达明白过来。对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在乎他。
他每多明白一分,内心里就更酸楚一分。
“小家伙,你怎么这么好骗?”
胡达很想摸着青年的脑袋对他说那句话:“我又没那么好,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喜欢?”
但他不敢说。今夜他好不容易才把一切糊弄过去,没叫吴久生发现他的秘密,倘若一两句话说得青年又不高兴了,一时抓住自己不放,看出端倪,那可就麻烦了。
就像青年说的,晚间这个时间段,的确是福田下沙那边的生意最好,但高峰期就近抢单的外送员同样也多,晚间的外卖配送是利薄走量的路数,订单基本是几百米到一公里的范围就能跑完,但做一单也就挣个几块钱。近来胡达和同期几个配送员交流,另外又知道了一个叫闪送的同城平台,下单方式更灵活,要求更高些,但一单下来总能赚个十几二三十不等,运气好的时候,遇上急件,花大一百送件的主顾都能遇上。
做闪送的配送员多数都是兼职,平台也在大量的收,其他人多是利用这个渠道填补一些平日的空挡,比较比较,哪个时间段,哪单赚得多,就用哪家。
胡达和他们不一样,胡达两样同时都做。
今晚他的运气不太好,在从皇冠小区赶去岭南大厦的中途接了一单,绕路去了趟侨城北,本来以为不过是耽误十几分钟的事,之前的几单闪送他都是这么跑下来的,雇主一般都是加急件送些钥匙、文件之类的,偶尔有碰上给女朋友快递鲜花礼品的,多不是什么费事的东西,今天倒好,是雇主需要他帮忙卸货,十几袋沉实的水泥,得从车上搬下来,然后从一楼驼到三楼去,手推车就能上个坡,剩下的路,得走消防梯。
胡达忙活得误了时间,差点被后面排着队等着配送的主顾骂得个狗血喷头。幸而正好逢上雨天,好说歹说,对方倒是免去了投诉。他才刚从商铺里腰酸腿疼地走出来,一看手机已经是吴久生快要下自习的时间,抬头瞥一眼天色,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出租屋打算取伞。
就这么样的,被吴久生撞了个正着。
胡达心想还好他平日里穿着的几件衣服都旧,褪色了也大抵看不出来,淋了雨不管是水泥灰的印子还是出的汗都混在一块,谁也不分出谁,全叫青年一把抹走了,等浴室空下来,去洗个澡,也就什么蛛丝马迹都没,只等把人往怀里一搂,就能没防备地睡觉。
胡达合计好了,再摸索一段时间,应该就更有经验。什么时间,什么地段,能见缝插针的这么插上,他就多这么兼做几单,虽说累是累些,但收入上确实小翻个三分之一也戳戳有余。那些钱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
首先就可以给吴久生也买一辆小电动车,让他每天往返着上学,这样就算自习上得晚了,或者遇到天气不好,也不至于太担心他的出行。
接下来当然就能上赶着换个更好的房子。深圳关内的住房始终是胡达的一块心病,看得上眼的房子价格抬上去的就不是一星半点,可成天这么住着,一点不是个事,尤其对吴久生这样需要专心学习的学生来说,但凡屋子里的人一多,动静一杂乱起来,胡达就算不说话,隔着门板听着也心惊肉跳。
最好是能直接搬去华侨城附近,离上课的地方最近,也没有白石洲这儿人员这么复杂。
那是胡达的小小心愿。他觉得自己首先是个男人,凡是靠吃一点苦就能解决的问题,都称不上什么问题。
而那些,给他一点点梳理着头发的吴久生并不知晓。
广东每年的台风季都集中在7-10月,正好是开学头前的那段时间。前一夜的一场雨后,空气中的湿意丝毫没有减弱下去的趋势,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就开始刮风,电台开始放预警,天色灰蒙蒙,看着和世界末日一样。
晚上兴许还有一场更大的雨。
低头从手机里看天气预报时,吴久生人还坐在自习室的窗玻璃旁边,和他同桌的还有五六七八个在同个项目里学习的同学,年纪大小都不一样,之前从事什么样工作的也都有。其中,就有个家里做出版生意的小哥,长吴久生一岁多,其他人都叫他小编辑。他的家庭条件是在座几个里最好的,因此读学位的压力也不像其他人那么大,他为人仗义,对同学也大方,就是学起来总不上心,需要人带着。吴久生他们这群学得刻苦一些的,有时候自习带上小编辑,他都很会来事地请大家吃东西、喝奶茶。
正赶上肚子叽里咕噜叫的饭点,小编辑仰头看一眼窗外,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台风天的雨势不是开玩笑的,别说一会回家都打不上车,就是从自习室走到食堂短短的距离,都能把人吹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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