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他们这么想,胡达也这么想。他观察吴久生两个礼拜了,觉得小伙子活泼热情,人也不坏,就是太不会花钱,钱花得不值,又喜欢网购,三天两头在网上淘些便宜货,买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玩意儿。
他从吴久生那儿收到过一个礼物,是他给自己的房间买小台灯时为了免运费凑单买的一个包饺子器。其实就是两瓣塑料,合在一起是个模具,放上一块面皮,一捏就是个标准饺子的形状。
刚拿到那东西时胡达的脑子都没转过弯来。饺子他会包,真用手捏起来也就不过一秒钟捏一个的事,用上那个模具,反而笨手笨脚拿捏不好了。他一个人对着那个小东西折腾了小半个小时,才突然会过意来,骂了句“绊哒麻痹”,想起来自己一个南方人在南方做生意,本来就不吃饺子,要个什么包饺子神器。
吴久生留在他脑子里的印象,就和那个包饺子器一样,不尴不尬,又好笑,但既然都已经收下了,也就随手往案板旁边一扔,倒也没说非给丢出去。
那晚,烧烤店的生意还是如常,尤其是热得非比寻常时候,冰啤酒的销量比平时还要更好一些。胡达守着炭炉扇风,一面发呆看着火候,一面听背后的工人们聊他们那些日常话题,多数也是讨论今年富士康什么时候又开放招工,又或者是哪儿能找到同乡的熟人,给推荐到宝龙工业区去上班。对他们来说,坪乡不过是个跳板,是个暂且的谋生之地,最终,有本事的年轻人还是要争相着离开的,胡达在这儿做了几年生意,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又走,自己反倒像河里的泥沙那样被沉淀下来,和自己的小店合为一体了似的,根本不想着去别处的事。
吴久生就是再咋呼,总也会有和他们一样换地方的时候,胡达这么一盘算,也就不再计较他身上的小毛病。
那天吴久生在外头玩到很晚,比往常固定的时间还更晚了大半个小时才回到店里。他回来时,胡达正抄着一根绑了铁钩的杆子费劲往下拉自己那扇卷帘门。吴久生咧着嘴冲他一笑,猫着腰就从他身边的半拉缝隙里钻了进去,也没说搭把手帮个忙,搞得胡达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他关好前门回到店里,就看见吴久生占了一张还没收拾干净的桌子,把怀里一摞东西哗啦啦往桌上倒。里面有些金属部件,碰在一起叮叮当当响,竟然还有个大件,胡达眯着眼靠近一看,居然是个沾满了灰的机箱。
吴久生的额上一层薄汗,因为抱着重物一路小跑回来而有些微的喘气,他抹一把脸,就在面颊上落下一排黑灰色的手印,但还是语气里染着兴奋对胡达说:
“我找网吧老板说了好久他才匀给我的,有几台机子时间久了,电路板烧坏了,但别的零件还好用,你看我东凑一凑西凑一凑,正好能架个完整主机。今天运气好,还捡到个水洗显卡,等再凑个显示器,我就能自己搭个电脑了!”
他拢着桌上那堆在胡达看来全是破烂的东西,看起来特别高兴。胡达睁圆了眼,心下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行!谁准你在我店里搞电脑的!”他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青年在电子元件厂工作,原本对零件就熟悉,他说要用那些破烂修电脑,没准还真能修成。
先不说店里私接的电线线路受不受得住他运行主机,光是想到青年有了电脑以后能自己在房里搞出来的动静,胡达的太阳穴都止不住开始隐隐作痛。
他一个人在旁怒目圆睁,自顾自开心的吴久生倒似乎根本不以为意,他“嘿嘿”笑了两声,在胡达肩膀上一拍。
“叔,别这么见外嘛,我又不是不交电费。”
其他人都叫胡达达哥,只有吴久生叫他叔叔,不过吴久生确实年轻,面相看着都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成天和个疯子一样说风就是雨,被他叫叔叔,胡达也没觉得有多违和。
“吴久生!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胡达严肃地在桌上一拍,他知道吴久生那些工友们都叫他“阿生”,但那样叫法太亲昵,他是吴久生的房东,必须保留一点威严,所以从来只叫他的全名。
吴久生看出来胡达的坚持,也不和他抬杠,只是眼珠滴溜溜一转,又笑着把那些东西收拾起来,准备抱着上楼。
说来也奇怪,别人都怕胡达,就他不怕,他本来就大大咧咧,又是自己那个车间年纪最小的,平日里占便宜耍赖耍习惯了,到了胡达这里以后发现那招竟然意外好用,但凡和胡达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只要自己不去硬刚,死皮赖脸地拖将着,也总有过去的时候。
他看得出来,胡达只是表面凶悍,和传闻里的根本一点也不一样。
胡达知道吴久生这小混蛋心里已经盘算着要故技重施和自己赖到底了,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围裙一解就追在他后头上了楼。奈何吴久生早有准备,胡达才刚把半个脑袋探上楼板,就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背过身去。
吴久生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全身的衣服都脱了,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他嬉皮笑脸的声音从胡达背后打着旋飘过来:“叔,你烧热水没有啊,烧了我去洗澡了,明早还得上工我要早点睡呢。”
胡达被他气得不行,但也不好意思追着个光屁股小子上窜下跳,只能粗声粗气吼了一句“你他妈要去赶紧去!”,心想这臭小子真是自己命里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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