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程定方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爸爸……”
“我就只有一个要求。”程烬说,“别来参加我妈的葬礼,她根本不想看见你。”
程定方愣住了。
“你就是杀人凶手。”程烬说,“你把我妈给杀死了,也杀了我跟我姐姐的童年。你怎么道歉都没用。”
程定方感觉自己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活到四十岁,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对儿女仅仅用三言两语就把他给伤得千疮百孔。
他扶着长椅站起来,手颤抖了一下,然后红着眼睛在程烬和程然面前跪了下来。
程烬低着头看着面前这个老男人,他重重地给自己磕了一个头,把地板砸得咚咚响,然后又连着磕了好几个,低声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个东西,我没有当好爸爸,我不是人,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我该死,我不配当爹,我是个罪人……”
程定方的头发凌乱不堪,就像是干枯的稻草在风中摇晃。
程烬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无论怎样,他还是忍不住原谅了这个生了他的男人。
或许中国家庭的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地神奇,即使犯下滔天大错,最后也能达成和解。
后来围了好多人,程烬一把扶住了程定方的胳膊,阻止他继续磕下去。
程定方抬头,狼狈地看着他,额头是被擦伤的红印,有血洇出来。
程烬视线下移,哑着声音说:“爸,我们回家吧。”
程定方流下一行混浊的泪,自从八岁起,程烬就没再喊过自己爸爸。
“哎,好,回家。”
程然扭过头,泪流满面。
他们的想法其实都一样,都想有个完整的家,只不过表达方式出了错。
那一瞬间,三个人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同一个画面。
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老妈煮完饺子,按分量分给老爸和儿子女儿。
一家人为了吃到那个包着幸运硬币的饺子,每个人都吃了一大盘,撑着要死,躺在沙发上。
后来程烬吃到了,开心得手舞足蹈,跟老爸要一个当下很流行的PSP游戏机。
老爸点点头表示同意,老妈念叨说,那么贵还是别买了。
程然闹着说,她也想要新出的那款娃娃。
那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很幸福,老爸年轻英俊,老妈的脸上也没有皱纹。
而他跟他的姐姐,还只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
当时只觉这幸福来得理所当然,一晃好多年过去,没想到,再也不会出现那种场面。
*
周薄杉陪程烬参加了他老妈的葬礼。
葬礼上,他一直都怕程烬突然崩溃,会开始像在爷爷葬礼上一样发疯。
但是还好没有,他一直都很镇定。
镇定地出殡,上坟,在一群哭天抢地的人面前,他镇定地磕完头,然后回来,准备宴席。
唯一不镇定的时候,是在老妈的骨灰盒入土的时候,程烬眨了眨眼睛,落下几大颗晶莹的眼泪。
周薄杉看见他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就像是月亮下,挂着露水的芦苇,被风吹了一下,落在地上。
天气非常冷,周薄杉穿着黑色的风衣,把脖子埋在领子里面,出殡回来的时候,他趁别人不注意摸了摸程烬的手,冰凉得简直不像话。
他把程烬的手揣在兜里问:“怎么不多穿点儿。”
“没觉得冷。”程烬嗓子非常哑,强撑着对他笑了笑。
“可是我觉得你冷。”周薄杉叹了一口气,给他调整了下围巾,“本来我们老师一直催我回去,但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我没事,很OK。”
“嗯,我知道,就算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起码会让我觉得安心。”周薄杉皱着眉头,英俊而又锋利的眉毛之间形成一道浅浅的沟壑。
“你就是个事儿妈。”程烬说。
“你就是个弟弟。”周薄杉说,“还天天让我喊着叫你哥呢,一个彻头彻尾的弟弟。”
“快闭上你这张狗嘴吧。”程烬打了他一下。
“闭不上,除非你亲我一下。不行,两下。”周薄杉闭着眼睛,撅着嘴,样子有点无赖。
程烬贴上去亲了一口,是他熟悉的那种气息。
湿热而又温暖,来自周薄杉身上,类似于太阳的味道。
葬礼结束,周薄杉就回到了郦村。
程烬也忙了起来,重新投入了学习中。
他把家重新搬到了周薄杉那儿,回校的那天,身上还穿着他的大衣。
那天,隔壁班的人都悄悄过来看程烬,女生兴奋而又小声议论着他的衣品,男生不屑地说,切,只会做题的书呆子而已。
其实他们也知道程烬根本不是,他能在篮球场上投出非常漂亮的三分,还可以单手弹吉他,会把土了吧唧的校服穿得帅气逼人,随便走到哪里都是人们注视的中心。
只是太年轻,所以心高气傲,很难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
程烬像往常一样,把书堆在桌子一边,第二节 课下课去食堂吃东西。
只是回来的时候,身边少了周薄杉。
他坐在座位上,发现抽屉里多了个东西,像是别人特意趁他刚刚离开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那是一个透明的塑料罐子,像是用来装星球杯或者糖果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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