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西自恃没有白沾学生便宜的道理,本想请乔小姐去喝杯热饮,但又觉得行为欠妥很有招惹是非的嫌疑,这便犯上了难。
乔小姐何等机灵一个人,见他犹豫忙把话往上添,“这小说虽好,但我拜读了两页只觉不是自己素来爱看的书类,倒为把它交给有缘人才好。”
周衡西见她说得有模有样也没往下多想,心中也确实舍不得那书,便退而求其次,只道暂时借阅两日重温下经典,等下回再上公开课的时候把书还给她。
乔小姐的目的已然达到,便也不再公众场合下纠缠先生,这就跟周衡西在长廊下道了别。周衡西向她礼貌一点头,把书夹在臂弯里继续往前走,冷不防地走到拐角处被人扯住袖子一把按在了墙上。
周衡西下意识地就想抬腿反击,待看清对方那双促狭笑眼,连忙收回了自己的动作。险些被顶出内伤的陆流云一把捋下脸上的羊绒围巾,坏坏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劫色。”
“荣幸之至,乐意奉陪。”周衡西意味深长地把目光钻进他的衣服里,只消把领子再往下拉三寸,便能看到自己在陆流云身上留下的痕迹。
陆流云见他眼底带了邪识,犹然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心虚地用围巾护住了脖子,理直气壮地敲打周衡西道,“周先生,刚才你跟女学生聊得挺欢啊,回头又忙消遣上我了,今个儿可是嘴上抹了蜂蜜出的门?”
周衡西知他站在这里等自己,必是见到了刚才学生赠书的情景犯了醋劲儿,不过自己清白得光明磊落,算不上解释误会的范畴,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笑笑笑,怎么心里还美上了。”陆流云倒也未必真心跟他较劲,纯属骨头缝作痒,缠磨着周衡西小闹怡情。
“分人。”周衡西捉住他的手腕往兜里一捂,正准备拉起媳妇儿往外走,一不留神臂弯里的书角碰上墙面“哗啦”一声掉了地。
好巧不巧,手里这本掉了地的《鸭舌帽》紧着长廊里的小风一吹,露出了藏在书页里的一只信封。陆流云眼尖,在周衡西抽出信封站在原地发愣的间隙里,已于封口边角处看到了一小行娟秀的英文署名Pauline,用的是当下时兴的玫瑰书写体,堪称新式情书的标准格式。
“宝琳,名儿不错,挺洋气,周先生是否觉得该小姐字如其人?”
后知后觉的周衡西听到这话扫了一眼不嫌事大的媳妇儿,陆流云刚才凭空胡话的时候对自己振振有词,现在事到跟前却成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可给他厉害坏了。
那乔宝琳小姐听说新来的英俊讲师周先生曾经是军人出身,又去法兰西留过学,这样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深受她的青睐,一朝芳心暗动,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表态了。
陆流云心知大学里的贵小姐们都是懵懂的年纪,如今风气西化讲究自由恋爱,爱慕之心人皆有之,遇到好人才难免要蠢蠢欲动,倒也让人不意外就是。故而他也没有把这事给多放在心上寻思,反倒挡住周衡西要把信封送到碎纸盒里的手,挑着眉毛说道,“扔了干嘛,好歹一片心意嘛,看了之后改天还给人家好了。”
周衡西听他这话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向陆流云尴尬开口道,“云哥儿,别闹。”
“横竖你这么好,我是藏也藏不住,又要招摇又不许人家肖想,真□□。”陆流云笑眯眯地把他的话驳了回去,顺手抄起乔宝琳送过来的小说书翻了两翻,下了高见,“这书挺有意思啊,作家的名字怎么叫胡八椒呢,是正经名儿吗?”
周衡西拿他没办法把信夹回小说内页,拽着媳妇往外面一堆叽叽喳喳的学生堆里走,陆流云跟在后面望着他急惶惶的背影,弯着眉眼无声偷笑。
周衡西略扫了前方一眼,在人堆里叫住了一个实心眼的女学生,扬了扬手里的书本对她说道,“黄君,你素来跟乔君要好,麻烦替我把这本小说物归原主。”
这位黄姓女学生当真是个实心眼的丫头,得了先生的嘱托也不多问,爽快地把书接了过来,往前面追乔宝琳去了。
陆流云难得逮了周衡西的“把柄”一回,自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会儿乖,这便嘴里“啧”了一声,出言调笑道,“周先生不解风情啊。”
周衡西闻言目光深沉,居然冲他点了点头,赶在陆流云发问之前,攥着人的手腕不怀好意道,“承认错误不丢人,晚上修正下就行。”
陆流云听他刻意把重音落在“晚上”二字,当即不争气地想把自己刚才说出去的话给尽数收回来。
出了学校,两人去附近新开的番菜馆子吃了一顿大菜。陆流云唯恐家里还断着电,决定拉着周衡西消消食再回家。欣然赞同的周先生转身就去口袋里掏车钥匙,陆流云抄着双手站在寒风里跺脚,一抬头看到街上路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白小姐?”
他这话一说出口,叫走到眼前的人跟在后面一起愣住了。站在白秀英身边的惠子,不解地望着忽然停住脚步的女伴,用流利的中国话问道,“秀英,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今天苏玛珍因为临时有事,无暇顾及她们,便把白秀英跟惠子一起打发出了门。白秀英得了闲空很开心,惠子在中国的朋友屈指可数,看到白秀英开心,自己也跟在后面傻乐。
白秀英得了她这么一问,想想自己现在的“卖笑”光景,实在登不了跟人做朋友的台面,觉得这会儿说是不是,说不是也是,当真是为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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