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_牛角弓【完结】(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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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盘子碗碟薄一点儿?jīng巧一点儿?至于吗?碗厚了就不能吃饭了?
这人啊,他叹气,真是能瞎折腾。
大概盛河川也喜欢这种jīng巧的东西吧。有钱人么,商南心想,他也见过几个,谁没有一点儿怪癖呢。
商南顺着记忆里丁浩成留下的线索去找“腾发”瓷器厂。瓷器厂虽然几经转手,但还是留下了几个熟手,就这么的,又找到了当年的老技工孙老头。这个人据说当年是厂子里的技术负责人,知道的事qíng肯定会多一些。
孙老头一听他开口问美人瓶,就叹了口气,暗想这事儿怎么就过不去了呢?还都跑来问他,其实他就是个gān活的,啥都不知道啊。
孙老头叹着气把商南让了进来。这个人他以前见过。那还是姓丁的当老板的时候,有一次厂子里出了点儿问题,小徒工们都不敢主动揽事儿,他这个做老师傅的只好硬着头皮跑去找丁老板。孙老头记得很清楚,当时跟丁老板在一起的,就是这个男人。
“坐吧,”孙老头问他,“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啊?”话是问的挺客气,但他也知道,夜猫子进宅,能有什么好事儿?
商南客客气气的把礼物放在茶几上,“听说您是这一行里的老手,想请您看一件东西。”说着他拿出手机,找出盛夏给他的那张照片拿给孙老头看。
孙老头的脸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
商南说:“您当年是在‘腾发’工作吧?这件东西就是当时‘腾发’的师傅做的。我想问问孙师傅,您还记不记得这东西是哪一位师傅给烧的?”
孙老头怀疑的看着他,心里暗暗猜测他是不是在说反话。
商南还没反应过来,絮絮叨叨的给人许好处,“我呢,就是想请这位师傅给我烧个一样的。尺寸别差了就行。”至于质地,商南心想,都加了牛骨头粉,应该不会差的很明显吧?
孙老头试探的问他,“你要这个gān什么?”
商南想了想说:“以前从‘腾发’出去的那个瓶子让人看上了,可是原主又不舍得割爱。所以就托到我这里来了,想找个一样的。最好还是以前的那位师傅的手艺。”这是他出门之前就想好的措辞。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价钱你来开。”
孙老头还在犹豫。
商南略有些不耐烦,“您说一句话,能不能找到这个人吧?”
孙老头叹了口气,“等这件事了了,我也要回乡下了。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商南心想这是嫌他找上门来打扰他养老了?
孙老头耷拉着眼睛,眼角挤出一堆褶子,越发显出了老态。
“这样吧,”孙老头把手机递还给了商南,“你明天再过来一趟。我帮你找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商南听他松口,顿时高兴了,“您说个价钱吧。”
孙老头摆摆手,“您先回吧,等找到人再说。”
撵走了商南,孙老头坐在堂屋里出了会儿神,蹒跚的起身走回了里间的储藏室,弯下腰,费劲的从柜子最底层抱出来一个木头盒子。
他拿自己粗糙的大手细细抚摸这个箱子,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这人啊,一辈子总免不了要做几件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有时候是因为钱,有时候不过就是qíng势比人qiáng。这事儿做了,说不定会一辈子都在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可是不做的话,也许当时就过不去了。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权没势,能怎么选呢?
孙老头打开木头盖子,露出了里面的两个并排放着的小盒子。盒子里是两个形状一样的白瓷美人瓶,大小、形状、甚至颜色光泽都毫无二致。这是当初正式烧瓷之前,丁浩成丁老板让他烧的样品。样品一共成了四个,两个让丁浩成拿回去给老板过目,剩下两个让孙老头偷偷藏起来了。
再后来,丁浩成又带回来了一包新的骨灰,盯着他又烧了一炉窑。这一次一共送进去两个美人瓶,烧到一半儿炸裂了一个,只留下一个完美的成品,被丁浩成小心翼翼的捧着走了。
这件事过后,孙老头整整三个月没沾荤腥。
他在这一行里gān了一辈子,什么材料没见过?山南的土和山北的土,他都不用看第二眼就能分辨出来。后来流行骨瓷,瓷器厂也没少鼓捣这个。
骨瓷,骨瓷,听这个名字就知道烧这东西离不了骨灰。可是动物的骨灰和人的骨灰能一样吗?
孙老头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稀奇事儿都见过。自然也知道有些人家办丧事,舍不得亲人离开,非要留点儿东西做念想,拿骨灰烧点儿东西留着,这都正常。人么,这一辈子谁还能没有一点儿牵挂呢。但不正常的是他老板的态度,真要是正常离世的亲人,又怎么会拿着这些东西拐着弯儿跑到瓷器厂来?殡仪馆里边就有这服务了。
孙老头一句话不敢多说,心里却猜测这亡故的人,大概不是他老板的亲人,他们没这个资格弄这样的纪念品,却偏偏背着人家真正的亲人暗中搞鬼。
这是真正的缺德事儿。
孙老头把瓶子拿到近处细看。当初烧这个美人瓶的时候,尺寸、形状都是老板定的,材料也都是老板拿回来的。他也确实有些害怕,做的也就格外jīng心。有的时候,甚至他这个行家都分辨不出它们有什么差别。
可是不一样。
孙老头知道,这里面加进去的那个“人”不一样。
孙老头把手里的东西放了回去,长长叹了口气,“真是作孽。”

第74章 反水(二)

盛夏接到孙老头打来的电话时,正扶着霍东晖在病房里散步。一接起电话听到孙老头的声音,顿时感到十分意外。
那天见了孙老头一面,告辞的时候他随手给孙老头留下一张名片,想着日后孙老头若是能想起什么,不怕麻烦的话告诉自己一声也好,说不定能得到什么额外的线索。但当时孙老头一副生怕会有麻烦找上身的样子,盛夏又觉得很有可能他前脚出门,孙老头后脚就把名片给撕碎扔掉了。
但是这会儿,听着孙老头在电话里颠来倒去的说这些陈年旧事,他心里竟然有些不耐烦。他发现自己并不关心孙老头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并且参与了什么。那些事qíng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孙老头只是想找一个知qíng又对他没有危险的人发泄一下心里的压力,那他就更没必要当这个垃圾桶了。
盛夏扶着霍东晖在chuáng边坐下,正想打断孙老头的话,就听他说:“盛少爷,那天瞒着你我也是没办法。这种事qíng谁愿意天天挂在嘴上呢?但是现在商老板也问这个事儿,我猜这里面怕是要有大麻烦。我也不知道他要这东西跟你有没有关系。如果你同意,我就把东西给了他,然后回乡下去。我一把老骨头了,不想再掺和你们有钱人的事qíng了。”
话里透着心酸,惹得盛夏也有些不好受。说到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孙老头也只是个无辜受牵连的人罢了。虽然确实是经过他的手做出了那样东西,但盛夏还不至于就把孙老头记恨上,盛河川起了那种邪心,没有孙老头也会有旁人。
至于商南跑去找孙老头,盛夏倒是有些拿不准他的用意了。他是想弄个赝品来哄弄自己?还是想拿着一个替代品去盛河川手里把那个花瓶偷偷换过来?如果像孙老头说的那样,几个花瓶从外形上看都差不多,他又要怎么确定他拿到手的确实是用泰莉的骨灰烧制的那一个?
“完全没有区别?”盛夏追着孙老头问,“任何标记都没有?”
孙老头迟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盛夏竖着耳朵等着往下说。
孙老头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有那么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之前丁老板拿走的那个,里外都没有瑕疵。”
这个指的就是盛河川手里的那一个了。
孙老头又说:“现在我手里这两个样品,从外面看不出毛病。手指从瓶口探进去,大概在三寸深的地方,瓶壁上都有一道横纹,能摸出来。”
盛夏松了口气,“谢谢孙师傅。”
孙老头却说:“不用谢我,这件事我在心里埋了这么长时间,晚上连觉都睡不好。现在有个人听听,我心里也松快多了。以后,我是不会再回来了。盛少爷,你多保重。”
盛夏挂了电话,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qíng,孙老头大概还想不到要回乡下去,他在临海市过了大半辈子,这时候回乡下,谁跟谁都不认识,生活上可能也不会很习惯,未必就真能享到什么清福。
霍东晖坐在一边听了半天,模糊听明白了什么意思。他觉得这个孙老头也是挺倒霉的,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惊吓。
盛夏把电话里的事qíng跟霍东晖说了,又问他,“你说商南会拿样品来哄弄我?还是在盛河川那边想办法?”
霍东晖想了想说:“他要是站在盛河川那边,会拿样品来哄弄你。他要是真心想离开盛河川,跟着儿子去国外读书,会跑到盛河川那里去想办法。”
盛夏也是这么想的。沉思了一会儿,忽而想到了孙老头说的样品。所谓样品,自然是所有配料、工艺都要一样,也就是说这两个样品的美人瓶里添加的也是人的骨灰,也不知道丁浩成这个缺德鬼从哪里搞来的。
这个问题真是越想越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盛夏连忙转移话题,“孙老头回乡下还是越早越好。如果商南真的拿着样品跑去找盛河川,一旦盛河川发现东西被换掉,一定会想到这东西是从孙老头这里流出来的。当初的样品他肯定是看过的。”只是粗粗看几眼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不可能仿到几近乱真的程度的。所以一旦这事儿露馅,孙老头绝对落不着好。
霍东晖也连连点头,“你赶紧去安排吧。”
盛夏起身从椅背上拿起大衣,对他说:“晚上想吃点儿什么?等下忙完了我过来跟你一起吃饭。”
霍东晖说:“随便吧。”反正病号饭就是那个样儿,讲究营养,口感还要清淡。吃起来其实并不怎么好吃。尤其姜姨现在还喜欢给他炖药膳,昨天的jī汤喝到嘴里都是苦的。
盛夏笑了起来,“昨天我听阿姨说,想让你们俩回家过年呢。”
“嗯,回家。”霍东晖轻轻晃了晃膀子,低声抱怨说:“吃不好睡不好的,在这里住的骨头都要苏了。”
盛夏想了想就笑了,霍白和霍东晖都回家过年,海荣肯定也是要来的。这样一来,霍家倒是热闹了。
一想到再不用一个人熬过漫长的新年夜,盛夏心里竟觉得无比庆幸。
亚湾新城。
此时的亚湾新城还只是一片荒凉的海滩,一张贴在大街小巷的宣传海报,一个在省台滚动播放的四十秒广告短片。但是就这样的一个地方,因为汇聚了来自各地的地产开发商而显得生气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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