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笑,好像他并不经常笑似的,所以一笑起来,就有迷惑众生的魅力,苏芮受了蛊惑一般,慢慢地摸到那枚金钉,金钉一点点上移,尸体的指尖动了动,似乎做好了恢复自由的准备。
一声叹息若有若无缭绕在整个空间,尸体目光平静,因为等待太久,所以当这一刻来临时竟没有想像中的激动。
九罡真火已经蔓延至整个空间,苏芮却觉不到痛,痴痴地看着尸身,并缓缓拔动金针,只差最后一点了,尸身的手已经握了起来,可以看到他那些肌ròu充满了力量,这感觉太令人怀念,他不由眨了一下眼——就在这一刻,苏芮五爪忽然分开,忍住脑中万千丝线拉扯般的疼痛,用力一拍!
金钉重回尸身脑颅,愤怒的狂吟chuī得苏芮面上鳞甲扭曲,她身形急剧后退,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东西爆开了。
纵然烈火有如炼狱,却松了口气,方才她似悬浮于上空,无力地看着自己失控,苏芮动了动爪子,很好,现在她是她自己的了。
余光瞥向烧的只剩一幅骨架的殷龙,正是那一滴溅到鳞甲上的灼热的尸油唤醒了她。
殷龙,若我有幸活着,一定把你好生安葬。
男尸头颅奋力挣起,苏芮原道那盏心灯没灭,应该还可以控制他一段时间,没想到他挣扎了两下,就直立飞了起来,悬浮在火焰中,冷冷瞧着苏芮。
一道黑气从他眉心喷薄而出,金钉应声而落,火焰从脚下将他包裹起来,遮住那些令人羞赧的地方,美轮美奂,却恐怖的令人窒息。
一声远古巨龙般的嘶吼,苏芮身形瞬间bào涨十数倍,对比之下,方才还恐怖至极的男尸有如她口边的一块肥ròu。
“苏白,这就是你的真身吧?”说话的时候气làng夹杂着烈火喷出,求生的yù望使苏芮抢夺先机。
苏白身形不动,那么近的距离,那些火到了他面前悉数消散。
他看着苏芮,如同看着一个孩子:“晚矣,心灯已除,阵法逆行,吾之所受悉数移至尔身……”
苏白,苏白,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苏白。
浑身浴火,ròu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那些疼更像是在灼烧灵魂,纵然苏芮极力忍耐,仍旧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嘶鸣。
苏白眼眸下垂,如同雕塑,却补充道:“没用的,那神火诀,我只传了你一层,这不是九罡真火,而是鸿蒙之火。”
鸿蒙之火,天地混沌所生,万火之源,万火之祖,其间蕴含的力量可融化混沌至宝,可烧出时空裂隙。
封印苏白的是鸿蒙之火。
巨鳄在火中拼命挣扎,垂死的嘶吼传到dòng壁上,一层层碎石夹着土屑落了下来,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塌陷了。
他苏白,在被封印了不知多少万年之后,终于要重见天日,而把他封印在这里的那些人,不论是生、死、轮回……又要再见了。
似乎没听到那些凄厉的惨叫,苏白悠然往前一踏,那些火焰在他身上变作了裁剪合体的广袖长袍,腰间玉带碧绿通透,他极为满意地用手一抚……下巴猛地一抬,冰冷的眸子直视前方,现出不可思议来。
方才还缠着玉带的腰际已经空了,从腰部开始,苏白像是一个从中间着火的纸人。
从身体的空dòng中,苏白看到下面有一条烧成灰烬的尾巴。
而苏芮新生出的那条尾巴尖上悬浮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符箓。
“我虽然不识字,却认得图,你约摸忘了殷少清给了我一些关于阵法的玉简,先前我没怀疑你,所以没有和十方封魔阵和十方诛心阵联系在一块,但是殷龙提醒了我,也帮助了我……也是你自己说出这是鸿蒙之火。”苏芮缓缓道。
十方封魔阵和十方诛心阵都是上古大阵,是连传说中的仙人都能诛杀的大阵,而且那十方诛心阵损人毁已,诛杀对方的同时,自己也灰飞烟灭。
不知道是谁跟苏白有这么深的仇恨,宁愿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更狠的是,十方诛心阵一遭破坏,便会自行启动毁灭程序。
当日苏白嫌弃苏芮妇人心肠后躲入戒指中,自然没有听到殷少清同苏芮的对话。
苏芮震惊世间竟有人如此之狠,殷少清笑笑道:“苏兄太过良善,不知人心险恶。能以己命为阵,必然恨毒,何不做绝?不过这些阵中很多东西都失传或无迹可寻,所以也只有记载而已。”
当时苏芮很仔细地留意了那阵图上空浮现出的金色图案。
进入火道时苏芮还没有怀疑苏白,苏白说那是炼丹师的尸身时苏芮也没有怀疑,直到那尸体睁开眼睛。
苏白在戒指中是一团白气,苏芮不知道苏白什么样子,但是苏芮只觉这眼神非常熟悉。
从在东方雨那药庄起,苏白告诉她炼丹师身上有九罡真火的气息,用摆脱他和解除失魂符来引诱她,后来一向奢杀的他忽然变成正义的一方,要阻止那炼丹师害人,进入火道后极为耐心地指点生路,连她要带着殷龙这个累赘也没有多有反对,到了这儿又鼓励她彻底解决掉这炼丹师,一切都极为顺利……但当所有可疑之处串在一起时已经晚了。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苏白说“我已经认你为主”就是个骗局,因为此时苏芮催动白戒,根本感觉不到灵气。
苏芮用尾巴尖轻轻弹了弹金色的符箓,符箓瞬间变大,照亮苏白死灰样的脸。
从确认那ròu身就是苏白的真身后,苏芮就一直在找这最后的毁灭之符。十方诛心阵虽凝聚天地浩然正气,但由于本身过于惨烈,无可避免地带了一丝魔xing,这一丝魔xing在十方封魔阵中不算什么,但是由于殷龙本身为练尸,对魔最为敏感,所以苏芮一面忍受着鸿蒙之火的焚烧,一面靠近了殷龙。
毁灭之符果真在殷龙这里。
其实,按说两阵同时生出变化,毁灭之符应该立即爆裂,但不知为何在苏芮找到它时,它仍然是完好无损的。
苏芮不知的是,殷少清玉简上的两阵,经过数万年流传,其外貌早已不复当初复杂,中间奥秘更是失散,苏芮能从寥寥几笔的印象中做出这个大胆的猜测,而又猜对了,实在是巧合的不能再巧合,抑或说冥冥之中天注定,假如苏芮不与殷少清为善,不坚持携带殷龙,或许无从察觉毁灭之符的存在。
从破开溶dòng的阵法,到那八道符箓,以及后来苏白要求苏芮以血解封,实际上都是一个偷梁换柱的替身阵法,既然有苏芮代替苏白,苏芮犹在阵中,毁灭之符当然完好,不过随着苏芮触碰毁灭之符,已然激发了毁灭之符——它是不会允许这阵中之人苏醒过来的。
一息之间,一人一shòu眼中似过万年。
苏白道:“你也会死的。”苏芮是他见过最“心软”的shòu,这样的shòu,会更爱惜自己的xing命。
鸿蒙之火不仅焚烧着苏白,也焚烧着苏芮。
苏芮冷笑,难道不激发这毁灭之符她能活着么?
苏白,是这个世界给她上的最好一课。可惜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轰——”的一声,苏芮的尾巴甩向了那枚金光流转的毁灭之符。
苏芮是抱了与苏白同归于尽的想法的,但在金光炸she、双目失明的一瞬过后,苏芮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白茫茫的空间。
她先是怀疑眼睛仍在失明状态,以致出现了幻觉,因为那灼烧灵魂般的痛苦也消失了,没有疼痛的感觉非常不真实。
至于本人,看不到实体,只是飘在这无尽的灰白中。
不过,很快,天际卷起一道波làng,又一道波làng,推动前面的波làng很快到达苏芮面前,她还在好奇那波làng,后面露出一团黑色来,软软的,随波而舞,千丝万缕的,噢,那是头发。
不知怎么回事,她离那团头发分明还有那么远,但是一想,那头发就到了手中,用力一扯,朝下趴着的人脸就被拉出了水面。
居然是苏白,苏芮还未反应过来他怎么会在这儿,万千电影般的片段涌入脑中,又快又密的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看着这些片段在脑子里飞快地闪过。
开始有些不明,后来苏芮渐渐理出头绪,这是一个人的记忆——因为它们中间反复出现着同样的人脸——一个美到苏芮找不出来词形容的女人的脸。
在这个人记忆里,她出生,她长大,她拜师,她学艺,她越来越美,也越来越qiáng大。而这个“看着”她的人也一直参与到她的生活里,默默地守护着她,在她需要丹药的时候给丹药,需要灵石的时候给灵石,需要神器的时候给神器,需要男人的时候给了自己……但是最后的结局是,这个人被她和另外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男人用九根钉钉了起来,不但被封印在阵法当中,还用鸿蒙之火做了九盏心灯用以炙烤这人的魂魄,好教他不能生、不能死、永世受这痛苦……
这是苏白的记忆?
虽然痛恨苏白欺骗利用自己,甚至害她失去生命,但看到最后,苏芮还是升起一丝同qíng,只不过这同qíng刚刚冒头,qíng况忽然大变,这些记忆瞬间消失,一双手卡在了她的脖子上,苏白那张俊美无涛的脸狰狞着在她眼前放大。
咳咳咳,苏芮以妈妈的名义发誓,如果她再同qíng一次苏白,就让苏白生儿子没屁眼。
怒火之下,苏芮爆发了,在这里似乎根本使不上灵力,凭的都是一身力气,她又抓又挠又咬又踢,女人能用上的武器都用上了。
出乎意料的,她竟从苏白身上抓下了一缕缕的东西。
那是什么?
苏白也非常吃惊:“你果然不是shòu类,你到底是什么?”jīng神力如此之qiáng,竟生生扯掉了他的元神。
听苏白这么一说,苏芮感觉自己发生了变化,忽然有了尾巴。
远处还有cháo水,苏芮一想,那些cháo水就到了脚下。
苏白看到漫过脚踝的cháo水,忽然醒悟了什么似的,往后退去,可苏芮哪容他走,鳄鱼的短跑速度可是超越人类的。
于是苏白便被苏芮拖着脖子一遍遍地按在làng花里,这个过程中,不时有一缕缕的东西从苏白身上逸出。
苏芮渐渐想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她的识海,只是不知道ròu身既亡,为何神识未散,而这个苏白怎么又进入了她的识海?
但这是她的识海,怎容他人安眠?尤其是苏白这个魔头!新仇旧恨,不足以让那一点点同qíng作祟,苏芮拼了命的撕咬苏白,开始苏白还能咬牙不语,到后来胳膊腿都被扯掉了,不由出声喊道:“苏芮,住口,住口!”
苏芮再不想上他当,卯足了劲朝他脑袋咬去,银光一闪,苏白不见了。
清浅的水里,躺着一把奇形怪状的兵器,有些像老式的雨伞,末尾却是一把锋利的钩子。
“苏芮,你杀不了我的,不如想想如何出去?”苏白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苏芮压根不理会他,用爪子扒拉着那雨伞,抛到上空摔下来,cha到水里,甚至憋住一团火来烧它,苏白始终无恙。
她不甘心,蹲在雨伞前盯着。
52书库推荐浏览: 滃滕水煮荷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