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周景想也不想地道。
“好,在原地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来。”说罢,纪明就挂断了电话,连招呼也不打的就从家里冲了出去。
说是十分钟,事实上纪明开车速度极快,八分钟就到了。
他到车站的时候,周景就站在站牌下面,瘦削的身体看起来虚弱至极,纪明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周景!”
周景听到声音后转身,看到纪明出现的瞬间,心里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下了几分。
他轻声叹息:“这次要麻烦你了,纪明。”
纪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我之间还是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去我车里坐着说吧。”
周景点头,跟在纪明身后来到了他的车前。
纪明的车不贵,跟殷向北动辄成百上千万的豪车自然是没法比,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坐进去,就感到一阵凉慡的冷风铺面而来,顿时就让周景的心qíng平静了许多。
纪明又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周景:“刚刚在电话里没来得及问,你学生不都是小孩儿么,他家长没来?”
“这个学生的qíng况有些特殊。”周景把水灌进嗓子里,疲惫不堪的身体马上就得到了有效的缓解,“他没有亲人,而且年纪也不在未成年保护法内,能依靠的就只有我而已。”
说到这里,周景下意识的捏紧了矿泉水瓶。
能依靠的只有他,就意味着如果他不出手,向南就彻底变成了孤立无援。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林业局估计也是把他送到县里的公安局了,我现在就给我朋友打电话问问qíng况。”
说着,纪明便拿出了手机,开始翻查号码。
县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各部门平时看起来没啥联系,可内部全部打断骨头连着筋。
纪明的家里在教育局算是能说的上话的,所以他毕业以后也就顺理成章的进入了教育局,公安那边到的确有几个认识的朋友,纪明挑了跟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小学同学打了电话过去。
周景就坐在副驾驶座上等消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电话那头传来的讯息。
一分钟后纪明挂断了电话,对周景说:“我已经让我朋友去打听qíng况了,等有消息他就跟我打电话,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qíng的。”
“不是急不急的问题,而是这件事有蹊跷……”
周景想到了那三只雏鸟的尸体,明显就是有人刻意要栽赃他们。
可他跟苏言只是个支教老师而已,在村里也没什么仇敌,向南更是连外人都不认识几个。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人不小心掏了鸟窝,然后又怕被发现,想着向南是个傻子好欺负,就把尸体藏在了他们的门前。
但现在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周景只能指望着苏言那边有什么突破xing的发现。
纪明见周景一副满脸愁绪,便宽慰他道:“放心吧,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判案也得有证据。”
可话是这么说,纪明心里也很清楚在小县城里有人就能只手遮天。
毕业后回到家乡,本来抱着雄心壮志要gān出一番成就来,可到了最后却只能做个平庸的公务员,靠着父母的关系混口饭吃。
这个道理周景也懂,所以他只是勉qiáng的笑了笑:“希望如此。”
“你还没吃饭吧,在这儿gān等着也没用,先填饱肚子,你看看你,有一阵子没见居然瘦成了这样,山里的饭是不是很难吃?”纪明试图转移周景的注意力,让他jīng神稍微放松一些。
周景摇了摇头:“只是因为天气太热,胃口变小了而已。”
“胃口再小也要吃。”纪明也不问周景的意见,径直就发动了汽车,“走吧,我带你去去吃点儿东西。”
周景没有拒绝,只是心里却还是想着向南的事qíng。
天色已晚,吃大餐或者夜市周景肯定没心qíng,所以纪明就带着他来到一家粥铺,又点了两盘慡口的凉菜。周景知道纪明是关心他的身体,可只要一想到向南现在的处境,再美味的东西进了他的嘴里都形同嚼蜡。
刚吃了没两口,周景的手机铃声便突兀的响起。
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并不多,但他临走的时候告诉过苏言,如果有什么发现就给他打电话。山里手机几乎都没有信号,但在小商店里却有个固定机能用,村里人一般都用这个跟外界联系。
“喂——”周景想也不想的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苏言焦急的声音:“是周老师吗,我这边找到了点儿线索。”
周景心里咯噔一声响:“别急,你好好的跟我说。”
“就是我出去问人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医生的孙女儿,她告诉我说前几天向南为了救他得罪了村长儿子,这次事qíng很有可能就是他gān的!”
“村长……”
提起这两个字,周景不禁皱眉,握紧了手机。
岚岳山上有好几个村,但混出点儿名堂的村长而且有儿子就那么一个,他刚来的时候也见过一次。
万万没想到,向南居然在自己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得罪了村长的儿子。
他想了想,然后沉声对苏言道:“你继续搜集消息,最好是找到目击证人,有qíng况再跟我联络。”
纪明将一切看在眼里,抬头看着周景:“难道是刘民?”
周景面无表qíng的点了点头。
“刘民有两个儿子我都认识,大儿子是个脑残,二儿子是个小混混,你学生得罪的恐怕是二儿子,这可不好办啊……”纪明深深叹了口气。
刘民只是个村长,但是他哥在县里可是掌握实权,一句话翻云覆雨的人物。
就他知道的公安局里就有好几个刘家人的亲信,那个刘民的二儿子以后也是要塞进公安局里的,得罪了刘庆又被送到公安局,真是倒霉透顶。
周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存折,冷静的道:“不管怎样,我都要保他平安。”
“你这是gān什么?”纪明震惊不已。
“如你所见——”
纪明正yù说些什么,自己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他接通电话,来电人正是方才联系的小学同学。
这一次通话的时长明显比之前要久一些,纪明的脸色也一变再变。
等那边挂断电话,纪明的脸上早已是乌云一片。
“他说了什么?”周景其实早已料到,但还是需要确定。
“唉……”纪明扶额,几乎没什么颜面再去面对周景,“他说人现在就在局子里,要保出来的话可以,拿两万块钱。”
“果然是这样。”周景轻笑了两声,笑意却没传达到眼底。
他从一开始就该知道是这样的程序,只是没有纪明的话,他要按照‘程序’走会需要更多的钱。
纪明无奈至极:“让你见笑了,这里的确早就烂到了骨子里……”
“没什么,走到哪里都是这样,我习惯了。”周景打开存折,手指轻抚着那凹凸不平的表面,“这样也好,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是最好解决的问题,就怕那小混混不肯放过我们,用钱也不行,那才可怜。”
就好比何芳芳对他的赶尽杀绝,哪怕他再怎么聪明,也翻不了天。
周景一直对现实看的很清,唯独在殷向北那里走过眼。
他以为人心不是物品,一直暖着总有暖热的一天,可殷向北的心比物品还凉,捂不热也就罢了,反倒要从他这里把热度全部都吸取的一gān二净。
既然得知了解决办法,周景也就没心qíng再悠哉的继续吃饭,他站起身来对纪明道:“走吧,陪我先去取一趟钱。”
纪明突然问他:“这个学生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周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诉他说:“至少比两万值钱。”
纪明却在心里感慨,这果然是周景会gān出来的事qíng。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他们是一个宿舍的舍友,周景看起来很冷淡,跟谁关系都不怎么样。
但在纪明最急需钱的时候,却是周景伸出了援手。
他记得很清,也是两万,对于当时一个普通大学生来说,真的是一笔巨款。所以纪明一直记着周景的qíng,只要是周景的事qíng,他就当做是自己的事qíng去办。
周景要来支教,他是一万个不同意,可周景义无反顾的来了,他只能欢迎。
人这一辈子不需要认识很多个朋友,对于纪明来说,有那么一两个就行,虽然他并不确定在周景眼里自己到底值几分几两,但在纪明心里,几乎已经是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看待了。
纪明开车陪着周景取了钱,又开车送他去警察局里。
周景等在门外不能进去,纪明就拿着钱打着找同学的名号进去打点。
来之前跟他的小学同学已经说好,jiāo钱放人,所以不到十五分钟,纪明就跟另一个人一齐走了出来。
一看到周景的身影,向南就兴奋不已的跑了过去,猝不及防的抱住了周景。
“周老师!你真的来了!”
向南很开心,很激动,这是肯定的,因为他最喜欢的周老师如约而至,这让他如何不开心如何不激动,可这开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小委屈。
“周老师,你要是早点儿来就好了……”
周景愣了愣,一时没听懂向南话里的意思,还以为他只是在普通的撒娇而已。
直到纪明也走了过来,无比愧疚的对他说:“对不起。”
周景立刻转过头仔细的去看许久不见的向南,却发现他右半边脸完全是红肿着,嘴角还含着一丝血迹……
周景霎时愣在原地。
“向南……”
原来向南怪他来得太晚,并不是撒娇。他是真的这么想了,只可惜,周景却没有真的来的那么快。
向南摸着脑袋,羞涩的笑了笑:“其实也还好,不怎么疼。”
只要周老师还能为他露出这样的表qíng,就足够了。
周景鬼迷心窍般的伸出手,在他肿起的右半边脸上轻轻的抚摸着,昏暗的路灯下,那片红色显得没那么耀眼。
除了脸,身上也有青紫jiāo加的地方,轻轻碰一下就会疼。
可向南为了多跟周景接触,硬生生是忍住了,只是偶尔发出嘶嘶作痛的声音。
周景的手停在半空中,面无表qíng。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眼,更没有多做一个多余的动作,在遇到遍体鳞伤的向南后,把他带去了县里最好的医院。
事到如今,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去医院的路上,向南心qíng愉悦的抓住周景的衬衣袖子,一秒都不放开。
透过明亮的车窗可以看到县城里商店林立的夜景,跟山里的夜何止是天差地别,向南一边看一边震惊,时不时的感慨两句。
“周老师,你看那里的灯,好漂亮!
“周老师怎么办,我也有点想吃东西……”
“真可惜啊周老师,我忘记了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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