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带他绕过经塔,看他对着经塔发笑,主持道:“塔中只有捐赠的经书。”
也就是说,经塔中的经书是跟着塔一起捐赠来了,没有寺中本来的藏书。
方域好奇的问:“那寺中经书收在别处吗?”
主持道:“寺中没有经书。”
方域自然要吃惊的。主持看方域一脸惊讶,想了一下,解释道:“寺里有识字课本,那个是放在我的房间的。”
对八宝寺的僧人来说,识字的课本比经书更重要吗?
过了经塔,就是大殿的背面。比起正面的气派,大殿背面是一排普通的平房,跟殿前的两排平房一样,像是一起盖的。
平房前有个棚子,里面摆着一个巨大的石磨盘。
方域看到主持特意走过去,他跟过去,看到石磨盘上放着一把野果。
野果似乎都被洗过,磨盘上还有水渍。野果大小不一,有黑色的、红色的和青色的,黑色的是小果子,红色的略大一些,表皮光滑,青色的表皮上好像结了层霜。
如果看到野果时,方域还以为是寺里的僧人采来准备吃的,但看到主持绕着磨盘走了一圈,在另一边的地上捡起两条鱼时,他就知道这不是僧人抓的了。
主持看了看鱼,把鱼递到方域面前说,“给你做了吃吧。”
方域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以前听秦青说起过的一个故事,在她的那本《徐家屯民俗初考》中。
他说:“……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主持点点头。
方域深吸一口气,说:“……既有礼物,为何主人不出现呢?难道叫客人自己吃吗?”
主持愣了,似乎刚发现方域的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面面相觑,站了一会儿,主持拿着鱼转身,方域赶紧跟上。
主持是去厨房,此时回寺的僧人们已经开始做晚饭了。
主持把鱼放在案板上,挽起袖子,洗手,拿刀,剖开鱼腹,对方域说:“……那就看主人一会儿来不来了。”
☆、第 165 章 人与非人
主持的鱼做得简单粗bào,鱼剖腹刮鳞之后切成块,放到锅里,加白菜萝卜豆腐。
方域看到最后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自从他到这里来之后,就在厨房见到三样菜,白薯、萝卜、豆腐,米也只有加水少和加水多两种方式,加水少是米饭,加水多是粥。面做成死面馒头,不发酵的那种。而厨房台上的调味品也是简单的盐、酱油、辣椒。
他现在明白了,这里的人做饭做菜就是把厨房里现有的东西轮一遍。
饭菜做好,方域面前是单独的一盆白薯萝卜豆腐炖鱼。同桌的人目不斜视,没有人在意他吃的跟他们不同。
方域看菜量他一个人吃不完,而这里没人剩菜,就拿菜给别人分。
这下,同桌的几个师傅的反应终于变了。
有两个个头矮墩墩,脸型这几天从圆型脸、梨型脸、方型脸变了一圈的师傅捧起自己的碗跳起来就跑。
方域目瞪口呆,思考了一下,可能是他不该把荤菜给师傅吧,因为在这里两天,他都快忘了这是个和尚庙了。至于是个什么庙,只能日后再说。
他有点不好意思,准备去把那两个跑掉的师傅请回来——这两人现在蹲在门边吃了。
他刚站起来,就看到后面一个师傅已经把碗推过来了。他看师傅,这个瘦长脸的师傅又推了一下碗催促他。
方域试探的给他挟了块鱼,师傅没反应,他就给他拨了三分之一的菜,之所以不拨一半,是因为这个师傅后面也有个瘦长脸的师傅也把碗推过来了。
他抬头看,另一张桌子上也有三个瘦长脸的师傅在看他。
方域想了想,端着菜盆给每个瘦长脸的师傅挟了两块鱼。这样一来,他的菜就下去一大半了。
师傅们接到“赠”鱼后,全都低头大口的吃起来。
方域又端着他的菜盆去找主持,给主持挟了两块。
主持也毫不客气的吃了。
方域再次选了一个矮墩墩的师傅假装要给他挟鱼,这个师傅也捧起碗就跑。
哦,他懂了。
这个寺里的和尚不是按脸分,而是按体型分。矮墩墩像土豆一样结实的是一种,瘦长脸体型长条型的是一种。他看了一圈,还有一种是扁圆脸的,还有另一种瓜子脸,下巴略尖的。他看盆里还有几小块鱼,想着是不是再去试探一下?
主持叹了口气,对方域道:“施主慧目灵透,不要再吓我们的师傅了。”
“对不起。”方域说。
然后一起吃饭,再无二话。
饭毕,外面天已经黑了。大家也该睡觉了,方域跟主持走了,他觉得他跟主持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到了主持的房间,主持指着凳子让方域坐,然后就不理方域,从抽屉里掏出一本书认真的写写划划。
方域一开始不想打扰,后来觉得主持可能是因为他吃饭时的举动故意晾着他,就想上去道个歉,起身走近低头一看,主持正在一笔一画认认真真的描红,方域以为他在写的是什么工作报告的东西是一本小学生习字描红本。
主持说:“等我写完这一本。”
方域看他的速度,估计写完要到后半夜了。
但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坐下后掏出手机,才想起手机没电了。这样的话,秘书和司机在镇上没什么,明天就能见面,但秦青那边可就暂时联系不上了。她一定会担心的。
方域打定主意明天下山去一趟镇上,一来跟见一见赵兰山的秘书,看看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消息;二来跟秦青联系一下,告诉她现在联系不方便,手机不好用,让她别担心。
手机没电,主持的房间里也没有钟表。方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他发现在这里生活,确实不需要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主持一笔一划的认真把这一本描红写完了,他把笔和本子都收起来,方域说:“想练字的话,还是写大字快一些。”
不知主持是不是不再对他掩饰了,他说:“我练字是为了不忘了怎么写。”他解释道,“不练的话,很快就会忘了字怎么写的。”
屋里陷入沉默中。
过了一会儿,方域平静的问:“主持与师傅们都是哪里人?”他不能问“你们都是不是人?”、“你们是什么东西?”
感觉不太礼貌。
主持说:“我们祖辈都生长在这座山里。是本地人。”
方域笑了一下,“原来如此。那赵兰山去哪里了?”
主持叹了口气说,“赵施主,该是去做客了。”
他看方域,“方施主今日也接受了礼物。”他对着外面遥遥一指,“太阳升起以前,会有人来接方施主的。”
听到这种话,方域很难吓一跳。特别是在他跟外界无法联络的时候。
可他也担心赵兰山,这很可能是见到赵兰山的唯一机会。
他把玩着手机,想到一个主意,问主持,“我写一封信,主持能帮我寄出去吗?”
既然电子产品无用,那么原始古老的书信呢?
主持讶然一笑,点头道:“当然可以。”他加了一句,“只要方施主留下信封和邮票钱。”
方域推开门,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快要泛白了。他抓紧时间,借主持的信纸写了三封信,一封给公司,让他们继续工作,如果有什么意外,比如他暂时无法回公司主持大局,那公司就由两个副总主持。
一封给父母,问父母安好,告诉他们,他一切平安。
最后一封给秦青。
这一封,他犹豫再三也无法下笔。
赵兰山还在失踪中,俗世的手段显然是无法将他救出来的。他这次过去也是生死难料,却也是唯一的机会。所以他非去不可。
他一方面不想把秦青牵扯到这件事中来,另一方面,又知道她知道后肯定会来,如果什么都不告诉她,那她来了之后什么也不知道,肯定更危险。
此时天边已经隐有天光露出。
方域只能快速的把他对八宝寺的种种猜测与怀疑都写上去,写完之后他就辞穷了,笔尖悬在纸上许久。
主持道:“方施主,请你去作客的人已经到了。”
方域也感觉到了从门外刮起来的风,屋里桌上的纸都被刮得烈烈做响。主持赶紧把所有的纸都按住,他的衣服都被刮得翻飞了起来。
方域匆匆写下最后一句:我爱你。
然后把这三封信jiāo给主持,再把钱包也递过去,“里面是邮费和信封钱!”
主持郑重的接过来,道:“方施主,我会日日在山中找你,如果碰上,方施主只要喊我一声就行了。”
狂风自身后chuī来,方域感觉到他的脚正在缓缓离地,好像飘浮一样。
主持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贫僧,法号通明。”
“两天。”秦青握着手机对易晃说,“两天,我都打不通他的电话。”
两天怎么了?易晃觉得好笑,没想到秦青这么粘人,不知道方域是什么感觉?是不是痛并快乐着?
“你们天天都联系?”
“当然啊。”秦青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易晃说:“他上班都能每天跟你联系?万一太忙,没空呢?”
“那他也会发条信息给我啊。”秦青说,“整整两天啊!”
“好吧好吧,两天很长。”易晃哈哈笑,“我在学校时谈恋爱也这样。”重点是方域有工作,都能陪着青青玩恋爱游戏。
但他下一秒就震惊了,因为秦青认真的说:“你说,我要不要报警?”
易晃:“……不用吧?你给他公司打个电话喊他接一下。”
“可他不在公司。”
“可能是去出差呢?”易晃说。
“不是出差。他公司的人说他出去了,去哪里却不知道。”秦青说,“他公司的人想再等一天,再没有联络再报警,可我想报警还是早点报比较好。”
易晃有点感动了,他没有这样的感qíng,但一个人这么关心方域,他觉得要是方域知道了肯定也会感动的。
他说:“你去报警的话,可能警察不会接受。因为你跟他没关系。”
秦青说:“怎么没关系?我们是恋人啊。”
易晃说,“但如果报警的话,由公司或他的父母报警更好。”
“但我暂时不敢告诉方域父母,怕他们担心啊。”秦青说,“公司的人说要再等一天,他们也会加紧跟他联系。”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是方域公司的人。方域的秘书查到了方域搭的飞机,跟秦青说:“青青啊,方总是去白州省白阳市白桃镇了。我查到了他的飞机,他下飞机后又转了轻轨,最后是在白桃镇附近下的车,但后面就查不到了,我没有找到他在白桃住哪家宾馆。”
秦青问她:“公司决定报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