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饭时一心二用,就看施教授说着,戴教授从一脸怀疑:“真的?”
到皱眉犹豫,“是这样?”
到沉重点头,“嗯。”
到最后拍桌痛快道,“那你们明天过来,早一点。我就不让人去接你们了,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人最少。”
等等,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了?
秦青一直想知道,可施教授不告诉她。吃过饭两人回到旅馆,施教授给她上一两个小时的课,主讲就是《徐家屯》这本书,两人你来我往说得热闹极了,等十点四十秦青告辞出去时仍意犹未尽,回到自己屋才想起来该问的都没问!
她站在走廊上愣了半天,想回去再“bī问”施教授,可想想这么晚了,今天又是坐飞机来的,施教授年纪也大了,还是明早再问,今天先让他休息吧。
早上九点多的校园带着熟悉的气息。秦青觉得可能所有的学校都是这样的吧?
他们来到了美术馆,馆内空无一人,冰冷的空气跟外面差不多。戴教授就在这里等他们,见施教授来了,立刻拉住他往里走,两人继续说悄悄话:“你说那个工作组什么时候到?”
施教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压低声,“不过,听说是暗中调查。”
戴教授双手不停磨搓,带着他们走到一间办公室前,左右一张望,见没有人,就打开了门。
三人走进去,再关上门,戴教授看起来就放松一点了,他说:“坐吧。”秦青与施教授就坐下,他去里面房间拿出来一个纸箱子,打开前又犹豫了一下,扫了眼秦青,眼神中的含意让她有点看不懂。
是那种带着一点点恶意和兴灾乐祸,像是大家一起去偷东西,然后她是个望风的小兵不被老大信任的眼神,又像是要被推出去当替死鬼的倒霉蛋。
秦青露出的茫然让戴教授很满意。
他把纸箱打开,秦青的眼珠子就瞪大了,因为纸箱中正是五盏石莲台!
戴教授把纸箱推给秦青,“去,砸吧。”
秦青觉得这个事态的发展……有些太乐观了……
她转头看施教授。
施教授呶呶嘴,哄孩子一样:“去吧。”
秦青竟然有点不敢下手了。
戴教授也开始劝她:“去吧,gān完了,你的保研就定下来了。”
这个……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他们求着她砸东西?
秦青抱着纸箱到角落里,背对着施教授和戴教授,她拿出一个,回头看看他们,举起,使劲往地上一磕,风化得已经差不多的石莲台就这么碎掉了。
怎么都不来阻止?
她又拿起一个,再回头看看,戴教授和施教授竟然开始品茶了!
世界变化得太快了,她真的接受不了……
她把那五盏石莲台全砸了,砸得碎碎的。砸完,戴教授还友好的说:“里屋有洗手池,可以洗手。”她两手全是灰。
等她洗完手出来,施教授正在桌前写东西,写完,签字,喊秦青过来看一眼。
秦青过去一看,眼就直了。
这是一封证明书,证明某人(就是秦青)在跟随教授学习时一时不慎,失手将装有石莲台(五盏)的纸箱推落在地,导致箱中之物全数损毁。由于此人并非故意,而是意外,且认错态度良好,由带队教授负责批评教育,特此证明BALABALA……
秦青拿着这张奇怪的证明,看着眼前的施教授和戴教授。
施教授正在擦自己手上的印油,他还在证明上按了手印,“这就行了。”
“老施,还是你对我最好!”戴教授真诚的说,笑得别提多甜蜜恶心了。
秦青有一种亲眼看到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活样板的感觉。
施无为瞟了戴教授一眼,冷笑,“行了,别只说好听的。这事要不是我也有关系,才懒得理你!”
戴教授笑嘻嘻:“别这么说,那……你学生这边……”他看秦青。
“我的学生,你就不要cao心了。你自己这边赶紧处理一下吧。”施教授拉着秦青就此告辞了。
等回到旅馆,施教授好心qíng的问秦青要不要在这里逛上半天,明天再回去。事qíng已经解决了嘛。
秦青满肚子的疑问,拉住他说:“教授,你再不告诉我,我就要被问题给憋死了。”
“小孩子嘴里胡说什么?”施无为笑道,他想了想,说:“告诉你也没关系,其实,老戴啊,他是心虚。”
戴立秋,也就是戴教授,在建这个美术馆时,收了不少的回扣。现在据说有一个工作组盯上了大学里的贪污腐败问题,戴立秋是榜上有名。
除了他自己的收入问题,还有就是美术馆中一些藏品的来源问题和真假问题。
施无为是这么跟戴立秋说的,让他把手中的藏品,挑那些不起眼的,真假掺半,毁一部分(比如石莲台),然后找个理由进行赔付。这样既可以消灭他手中多余的钱,又可以消灭掉对他以假充真的指控。
但怎么毁呢?
秦青举手:“我砸的?!”
施无为更正,“是学生砸的。还是意外砸的。”
秦青疑惑道:“……那他就信了?”
施无为摊手,“他确实贪了。也的确有工作组要调查大学。”至于有没有查到戴立秋,这个,他是不清楚的。
空……空手套白láng啊!
秦青用全新的目光看施教授。
教授,你以前是gān谋士的吗?
☆、第 211 章 有旧
美术馆的馆藏不止用做展览,也会充作教具,所以施无为才出了这个“损毁”的主意,而让秦青动手,是因为她之前就砸过一盏。由一盏变六盏,在悔过书中玩个花样就能把事qíng给带过去。戴立秋这才没有起疑。
何况他也无从疑起。施无为骗他砸石莲台也没有好处啊,两人在学术上也算时常互通有无,几十年的jiāoqíng,虽然施无为觉得戴立秋人品有暇,但也不妨碍两人相jiāo。不过一个嫌其世故一,另一个嫌其狷介,也算“知jiāo”。
所以,施无为才有信心说服戴立秋。
秦青算是受了一回震撼教育。她才发现,她太嫩了!就该像施教授这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目的对,对另一方也没有伤害,就可以行事。
她以前gān嘛总是说实话呢?
就像这次她对着施教授就可以编个瞎话嘛。
编什么瞎话呢?
秦青坐在飞机上时就在想,想来想去想不出怎么才能骗到施教授。
看来,她需要练练语言艺术了。
回到学校,施教授自然而然的问起“是什么引起秦青想砸石莲台的不安?”“起因何在?”
她觉得都让施教授知道这么多了,再多说一点也无妨。就把陶斌的话都告诉施教授了,不过那边实在是离得太远了。
“哦。”施教授好奇,说:“你第一次碰到像石莲台这样的东西是什么?也是葬具?”老先生一脸兴致盎然的伸手往上一指,“咱们楼上也有一个。”
那个石碗嘛。
“就是那个。”秦青点头。
五秒后感觉不太对?
施教授点头:“就是那个石碗?那个要不要砸?”
那个……砸得话有点可惜……
不过她随即想到这种可惜的心态也不对。如果说这个石碗可以用来防着日后再碰到消灭不掉的神鬼之物,那么戴教授的几盏石莲台也并不是此时此刻就会被人拿去为恶;她能用“以防万一”的理由毁掉石莲台,又怎么能独独放过自己身边这一个?明明它也很危险,也有人曾用它为恶。
秦青犹豫起来,施无为却比她果断。在她犹豫的时候,他已经带着秦青上了八楼,取出石碗,放在地上。
老教授手中掂着一把锤子,看秦青:“你来还是我来?”
秦青不能让施教授下手,他的年纪大了,这东西毕竟不是凡品。她接过锤子,“我来吧……”
一锤下去,石碗就裂成了几块。
秦青把石碗也锤成碎片,心中陡然一轻。这样一来就不必再犹豫不决了。
施教授把碎片收到盆里,放在阳台太阳底下晒着。他回头看秦青,见她神qíng自然,才对她说:“这等东西都是邪物,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施无为活到现在,除了在家乡的那十几年是傻吃傻玩之外,出来后没有一天不在琢磨人,而那时之后,这更成了他的心魔,他不敢不琢磨,不敢有一刻放松。等世道太平了,这毛病也改不掉了。倒也不是没好处,现在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说他是好人的。他就算路上遇到的是学生,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也会率先给别人低头,给别人打招呼,微笑。这都成了他的毛病了。
所以,他很早之前就看出秦青有事藏着,只是两人不熟,他怕jiāo浅言深,只能默默看着这个学生时而如惶惶之犬,无处投身,时而如临崖野狗,目露凶光。他亲眼看着她乱跑乱撞,人越来越冷淡,朋友越来越少,两年里身边风波不断。
如果是普通的学生,他也不会管,可秦青却是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好孩子,这样的学生见一个少一个,他当了这么多年教授,遇上的却连一只手都数不满。
而这样的学生,如果没有钢筋铁骨,没有七窍之心,早晚会像代先生那样倒在半途,往他身上填土的,说不定还是熟识之人。
上一个,是乔野。
乔野不是施教授的学生,只是来蹭过他的课。因为他的课好过。施教授跟乔野只是泛泛之jiāo,也非常喜欢这个学生。在得知他的不幸遭遇之后,他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现在,秦青“撞”到了他手里,施无为都想感叹一声“我观此子与我有缘”,他想托秦青一把,让她远离灾厄。如果拦不住,至少也要教会她在这世上行走的法门,不要轻举妄动害了自家xing命。
秦青这才知道,施教授是故意引她说出石碗好毁了它的。
想想看也知道,她总不会是看一眼石莲台就知道它的功能效用,望一眼就知道它身负血债。总该有个前因,才有后果。
她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施无为也跟着点头,指着小仓库说,“里面还有哪些是该砸的?你全告诉我吧。这个砸不砸?”
秦青看他把锤子放在八铃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施教授胸有成竹的说,“我记得这个钟就是你研究过的。”
她研究过的都有鬼吗?!
“它的前主人家,好像还有个青年死于非命。”施无为道。
秦青沉默了一会儿,想想这八铃也的确不太安全,它是yīn钟,曾两次引她入yīn。
“砸是不能砸的,还给易家吧。”她说。
“物归原主,这样也好。”施教授点点头,又指着秃钟说,“这个,有没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