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走丢。
看着专注地为家里盆栽浇水的姚起云,司徒玦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遗憾。
后来上学或放学的路上,只要遇见了姚起云,司徒玦再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他替她拎包也好,在家顺手洗掉爸爸命令她洗的碗也好,晚上在她肚子饿的时候主动煮夜宵也好,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如他所说,既然他想,她gān嘛不给别人一个做的机会呢?他这个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于一身的“好孩子”赢得了她爸妈的赞许,她也不会被骂整天跟他作对。
司徒玦也疑心自己的妥协很大程度上是出自于对这个人隐隐的畏惧,一个对自己都尚且狠心的人,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是做出了让步,可在爸爸眼里却不是这样。有一次,司徒久安下班回来得早,正好遇上司徒玦和姚起云先后放学回家,而姚起云肩上背着司徒玦的书包。司徒久安因此大发雷霆,狠狠把女儿叫上楼批了一顿,说她好逸恶劳,看着起云老实就想着法子欺负人。
司徒玦是六月飞霜,大感冤屈,连连qiáng调是姚起云非要这么gān的,她没办法,只能屈从。拉来姚起云作证,他也口口声声承认的确是这样。但是司徒久安哪里肯信,只当起云那孩子心太好,被她支使了还给她打掩护,而任xing的女儿哪里及他万分之一。当下就责令司徒玦一周之内放了学写完作业就在家做家务,什么地方也不能去,谁也不许帮她,就连周末也是如此,好好想想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
司徒玦趁爸爸不注意,一言不发地朝那“罪魁祸首”怒目而视,暗暗骂自己太傻,不知不觉就着了他的道,由此更认定他的损yīn、虚伪和jian诈。
司徒久安本还没打算那么快结束对女儿的“教育”,倒是闻声而来的薛少萍解了围。
薛少萍弄清楚来龙去脉,当着大家的面,只淡淡对司徒久安说了句:“既然是一家人了,也没必要那么见外,起云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就像咱们女儿的哥哥,哥哥帮妹妹做点事,倒也无可厚非,你用不着那么上纲上线。”
经过了这一风波,姚起云并没有跟司徒玦就这件事谈论过任何一句,可每日为她背包的习惯依旧不改。司徒玦冷淡以对,只是从此自己的包里能塞多少本书就塞多少本,就连平时可以留在教室里的东西也一律带走,恨不得还往里面塞几块砖头。而姚起云也沉得住气,接过她的包时总是面不改色。
妈妈把司徒玦从爸爸的怒气中拯救了出来,但是却免不了爸爸定下的惩戒。然而最让司徒苦恼的不是一周里要洗全家的碗和拖地板,而是就连周末也丧失了出去的机会,这让好动的她qíng何以堪。
周六的晚上,司徒久安照例出去应酬,司徒玦弄gān净厨房的最后一个角落,假装累得趴下地回了房,等到妈妈又开始看肥皂剧,就抓住机会摸到了大门边上。
她怕惊动其他人,连灯都没敢开,所以当客厅灯光亮起的那个瞬间,她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号。
姚起云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皱着眉问:“你去哪?”
司徒玦急于摆脱他,没好气地说:“倒垃圾,不行么?”
姚起云漠然陈述道:“垃圾我刚才已经替你倒了。”
“你……”后面若gān不文明的话语司徒玦吞回了肚子,何必在他这里làng费时间。她抬头看了一眼传来电视声的二楼,当即就要去开门。
姚起云过来按住门,“你不能出去,待会要是司徒叔叔回来了……”
“那不是正好吗,你又多了一处比我qiáng的地方,我说,你别碍事,要你不信不信我会……”司徒玦一时间也想不起自己该用什么威胁他才好。
“你怎么样?”他低声问,很是认真。
司徒玦再度急中生智,扬起脸就朝他的方向凑了上去。
“姚起云,你……”
他果然被惊得仓皇地退了一步,“什,什么?”
这时司徒玦已经飞快地拉开了门栓闪了出去。
“你的牙箍好丑!”
司徒玦成功逃了出去,倒没有去得太远,或许她要的更多只是挣脱束缚的感觉。她溜到吴江家,他爸妈都在,一见到她就笑眯眯的,很是喜欢。可司徒玦也不敢久留,拿了几本漫画就打道回府。
走到家门外时,她不能确定爸爸是否已经回家,不敢冒险用钥匙开门,反正已经被姚起云发现了,她gān脆也豁出去,熟门熟路地跳过树篱,走到窗边就去启动她的“秘密机关”。
姚起云房间的灯光是亮着的,果然没睡,在听到动静之后立刻就扑倒窗边察看,看到是她,露出个松了口气的表qíng。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司徒玦当着他的面抽开一根防盗的铁枝,娴熟无比地跳了进来,末了,还泰然自若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彻底明白了她对这个房间的热爱和吴江那天晚上敲窗户的根本原因。
“你要去我爸那里告状?哦,对了,之前我出去的事你是不是已经举报过一回了?”司徒玦说。
姚起云冷眼看着她的样子,满脸的不赞同。
“你爸刚回来……”
可是这时用不着他说,司徒玦也知道了。因为她也听到了爸爸下楼的脚步声。
“起云,你睡了没有?”
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变了脸色,不止顿时傻眼的司徒玦,就连姚起云也显出了慌张。司徒玦窗户的秘密事小,要命的问题在于该怎么解释一向不合拍的他们孤男寡女夜色正浓的时候呆在一个房间里。即使他们什么都没做,但是司徒叔叔会怎么看他,还有薛阿姨知道了又该怎么想?他不能容忍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出现一丝的瑕疵,也不愿他们对他产生哪怕一丁点的芥蒂。
司徒玦当机立断地朝衣柜扑去,那里是这房间唯一能容身的地方,可是衣柜门一打开,她只想哭。因为司徒玦大量的衣服搬上二楼之后,这衣柜便空了出来,姚起云的衣服又实在太少,薛少萍就充分利用空间地在空隙处塞了好几chuáng棉被。
司徒久安的急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绝对等不到他们搬空并安置好这些棉被,再安然无恙地躲进去。
“哦,刚睡一会,来了……”
姚起云嘴里应着。如果不是自己也慌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司徒玦必定很享受他这时抓狂的表qíng。
她愤怒地踹了他一脚,断绝了他想要把她硬塞进chuáng底的念头,那张chuáng和地板的间隙不足二十厘米,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还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就算她会缩骨功,也会憋死在里面。
“没睡的话我们正好聊聊。”司徒久安的声音已在一门之外,司徒玦可以想象,她那并不太有耐心的老爹已经把一只手放在了门把上。
司徒玦慌不择路,做出了一个令她自己也觉得疯狂的举动,她抖开姚起云叠得跟豆腐块似的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做能否藏身,就好像把头埋进沙子里,屁股却露出来的鸵鸟一样,至少这让她对于即将发生的可怕的事有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一秒钟之后,她感觉她身边,正确的说是“身上”多了一个人。然后门果然就被司徒久安主动打开了。知父莫若女啊,司徒玦更想哭了。
“真的睡下了?”司徒久安还没有bào怒,声音相当和蔼。
司徒玦大脑渐渐缺氧之前有些想通了爸爸为什么没有第一眼就看出被子里多藏了一个人。因为她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被姚起云压得平躺着,而姚起云的半个身子相当于叠在她的身上,多亏他们都不胖,两个很“薄”的人在被子起伏的遮掩下,轻微掩盖了多出来的厚度。
姚起云的姿势是撑起来半直着腰。“我好像有点感冒了,所以睡了一会,找我有事,司徒叔叔?”
他连声音都不对了,快要因窒息而死去的司徒玦都能听出他话里的颤音,可也许司徒久安只以为那不过一个害怕大人担心,隐瞒自己生病的“好孩子”出现的感冒虚弱正常状况。
“感冒啦?我让你薛阿姨给你拿点药。”司徒久安关切的声音离chuáng越来越近。
“不不,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只要睡一觉。”
看来姚起云对“睡一觉”极度的渴望也打消了司徒久安谈话的念头,他虽不放心,也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怪怪的,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姚起云是个懂事得太不需要人费心的孩子,这是司徒久安欣赏他的地方,却也是担忧他的地方。
“那你就好好睡一觉吧,我也没什么事,对了,司徒玦那丫头被我和你阿姨宠坏了,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千万别让着她。我先上楼了,明天让你薛阿姨给你拿药。”
司徒久安就这么退出了房间。说实在的,不能怪他近在咫尺却没有发觉被窝里的内qíng,就算他聪明一世,怎么都不可能在这半大孩子面前往“那方面”去推想。
在司徒玦变得更“薄”之前,她听到了老爹关门的声音,那无异于让她活下去的天籁,再过几秒,她绝对会成为被人活活压死的标本。
姚起云虽然手半撑着,可是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还直接放在她身上,况且在被子里,她艰于呼吸,小小挣扎了一下,比毒蛇还毒的姚起云害怕穿帮,竟然故意用大腿死死困住她,这要是真的没有空气,可是会要人命的。他实在太狠。
司徒玦弓起脚,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从身上掀了下去。姚起云也是惊魂未定,顺势就翻倒在一傍,两人都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看着天花板,满头是汗地,像濒死的鱼那样大口大口地呼吸,享受这劫后余生的感觉。
好多年以后,司徒玦在异国他乡想起这件事,忽然觉得当初的他们愚蠢又荒唐。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就算司徒久安突袭,他们大大方方将门打开,就说一个是在讨论学习问题之类的谎言,司徒久安即使不信,可又能挑得出什么破绽?说不定还会为了他们关系改善而由衷地高兴。
问题在于,那时的司徒玦和姚起云为什么谁都没有往正常的那方面想,就下意识地东躲西藏呢?
她不知道。
而那时的他们同样也没有答案。
过了好久好久,找回自己声音的姚起云哑着嗓子在枕头上侧过脸,问了一句:“司徒玦,你究竟想gān什么?”
司徒玦女生的直觉也在这刻神奇复苏,她比他更快地发现,两人卷着同一chuáng被子,双双躺在一张chuáng上,并且,从紧张中回过神来的姚起云依然呼吸不稳,全身僵硬。
她一脚把他踹到了chuáng沿。
“姚起云,是你究竟想gān什么?”
是啊,他们从一开始就想不通对方究竟想gān什么?从头到尾都是这样,心里犹疑着,嘴上却很倔,谁都不肯问,谁也不愿说,只是猜,不停地猜。
52书库推荐浏览: 辛夷坞
现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