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伸手去开车门,这时才看到站在车尾的旬旬,意外之余,竟然有几分窘迫。
“你在这gān什么?”他的声音也不似往时底气十足。
旬旬淡淡说道:“我想告诉你,这样不熄火不锁车门站在外面打电话是非常不明智的,万一有人谋财害命,你现在已经死了很多回。”
池澄觉得可笑,偏过头去嘀咕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咒骂,忽然竟觉得好受了一些。他走到旬旬身边,有些不确信地伸出手去拥抱她,弯腰将脸埋在她的肩颈,含糊地说道:“我不想生你的气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想你再生我的气,那天就当我们什么都没说过行不行?”
旬旬低声道:“那天我可以当你什么都没说过,可还有今天呢,明天呢?怎么办?”
“你说什么?”池澄好像是喝多了,有些糊涂。
旬旬的声音却无比清楚。“我问你,你对孙一帆说了什么?”
池澄的身体明显一僵,直起身看着她:“什么意思?”
“你心里最清楚。”
“我找他到办公室,告诉他明年的提成方案,这个也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认定是我在他面前说了对你不利的话?”
“这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吗?你只想着自己,在你眼里别人都是个玩物,随你高兴,任你摆布!”旬旬忍无可忍,声音也激动了起来。
“哦,你被男人甩了就赖到我头上是吧?我就这么好欺负?”池澄不gān了,推开她,一脚踹在轮胎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倒成了被欺负的那个!旬旬觉得好笑又悲哀,“你有脸做,就没种承认?我跟谁在一起,被谁甩都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这么卑鄙,只会让人看不起你。”
池澄当即大怒,不由分说拖着他就往前走,旬旬被他qiáng行拽着往前,险些摔倒。他忽又回头,转而将她往车里塞。
“你gān什么?”
旬旬用手死命撑着车门才没有被他推进车里。
“你不是说我拆散了你么?我现在就跟你去找孙一帆,我们当着他的面对质,把话说清楚了,如果真的是我做的,我立刻死无全尸。”
“你放手,就算是你,他也未必会当面承认。”
“在你眼里谁都是好人,我做什么都是错!我就这么贱格?你真以为你人见人爱呀赵旬旬,实话跟你说,如果不是我瞎了眼,你就是个离了婚一无是处的老女人!”
旬旬气得全身发抖,趁他手下松懈一举挣脱,往后退了两步。“我再老再残也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池澄发泄完毕,似乎有些后悔失言,跟上去想要拉她的手,被旬旬指着鼻子狠狠说了声“滚!”
他收回手,点着头:“你们一个两个都盼着我滚越远越好是吧,那我就让你们都称心如意。”
借着车灯的光,旬旬几乎以为他那一瞬间红了双眼。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也会丧失理智一般陪他争吵,以往二十八年的人生,她甚至鲜少与人红过脸。
正好有出租车在不远处下客,旬旬掉头飞快坐到车上,摇起车窗,上面映出的面孔,像是一张陌生人的脸。
到了住处楼下,旬旬在一楼通道门前掏出钥匙卡,正要刷卡,忽然听到身后bī近的脚步声,她向来最提防陌生人尾随其后通过门禁,于是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她没料到那人站得离自己是那样近,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尖叫声也呼之yù出。
“旬旬,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听到熟悉的声音,继而目睹熟悉的面孔,旬旬扶着胸口,这才卸下惊慌。
“孙经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过你回家,你忘了?那时你在学校门口下了车,但我不想马上离开,就一路跟在你后面,看着你上楼。”
孙一帆的脸色还是不甚好,但眼神清明,看来酒劲已过了大半。
旬旬走到一边,疑惑地问:“你不是和舟姐一块走了吗?”
“陈舟说要送我回去,其实后来我已经没什么事了,所以到了我家附近,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舟姐她担心你,你是应该回去好好休息的。”
“可是我忽然很想见见你。”
“太晚了,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明天到公司再说。”
“我等不到明天,旬旬,我……觉得很抱歉。”
“为什么这么说?”旬旬装作不解,避开孙一帆的目光。
孙一帆没有直接回答,他说:“我家里出了点急事,所以心qíng很坏,好像所有的计划都被打破了。”
“是吗?”
“旬旬,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是喜欢你的,相信这一点不难看出来,我很想你能和我一块离开尧开,让我照顾你,给你好的生活。但是现在出了点问题,我父亲生了场大病,急需要钱,本来我可以应付,可池澄那个混账却对我说年终提成方案总部没有通过,所以一时间不可能发放下来,最快也要到两个月以后才能知道结果。而且chūn节后,所有的市场分配都会做出调整,他用锻炼新人这个破理由把优势资源都从我们手里分了出去。我为公司打拼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换来了这些?”
旬旬着实吃了一惊,“他把你叫到办公室是为了这个?”
“是啊,他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把我bī到无路可走?”
“你跟他说明了家里的qíng况吗?”
“我不会求他的,他也不可能高抬贵手。所以旬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事qíng都处理好……”
旬旬一度听不懂他的话,他所说的这些和今晚他对自己的刻意疏远又有什么关联,直到她想起了陈舟,这才猛醒过来。
“你对陈舟也是那么说的?你又给了她多少时间?”
孙一帆陷入了沉默,许久才说道:“陈舟她能给我带来一些帮助。”
“比我带给你的帮助多对吧?”旬旬微微一笑。
“不,旬旬,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是个明白人,所以我也不愿把你卷进来。”孙一帆急切地解释道。
“那陈舟呢?你就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帮助’?她是真的喜欢你!”
“问题是我不喜欢她。真的,旬旬,我喜欢的人是你。谁会喜欢她呀,跳进水池里水位都会急剧上升的一个人。”
旬旬只觉得一阵心寒。“你在她面前又是怎么形容我的?”
“怎么可能,你别误会。我对你是真心的,否则也不会把我的苦衷都摆在你面前。”
没有什么能比“真心”这两个字出现在此刻更让人觉得讽刺了,旬旬都觉得自己快要笑了出来了。
“你是说,你打算娶我吗?”
“……只要我们两qíng相悦,那是迟早的事。”孙一帆信誓旦旦。
“迟到什么时候?”
看来这个问题又一个很难估量的答案,他艰难地搓着双手。“旬旬,你是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的人,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你会看得比很多人更通透。婚姻只是一张纸,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感到快乐。”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旬旬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他审时度势地享受了陈舟给他带来的助益,却在酒醒夜长之际发现舍不掉另一个女人可能带给他的“快乐”。
自私而贪婪的男人,他们甚至不配被称之为“禽shòu”,因为禽shòu尚且是热血的动物,而当他们放弃底线,就只配做一颗植物,没有感qíng,只会本能蔓延根须吸取养分,再目空一切地亮出自以为诱惑的花朵。
这个时候,旬旬竟然觉得就算池澄是一只狡诈的狐狸、一只丑陋的孔雀,也高高地盘踞在了进化的更高阶。
隆冬的寒风夹着冷雨,钻入每一根骨头的fèng隙,让她骤然一哆嗦。孙一帆立刻脱下了外套,想要披在她的身上,此刻的他看上去又是那么真诚而可靠。可坚如磐石一般的男人大概只存在她的想象中,很多时候,他们只是一阵又一阵的泥石流。
旬旬伸出手,轻轻将他扫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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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通往他的门
旬旬用钥匙打开家门,这个时候,哪怕艳丽姐挑剔的眼神也会让她感到无比的亲切。然而正当她按亮的玄关的灯,迎接她的是一声凄厉的猫叫和两道黑影,一道窜到她脚边,另一道伴随着疾风狠狠扑面而来,旬旬侧身避过,险些闪了腰。
她定下神来才知道差点和自己的脸亲密接触的“凶器”原来是一双绣花拖鞋,那眼熟的桃粉色,显然属于这屋子的女主人。而脚边的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则是从谢家带回来的老猫。
旬旬顺势蹲下来抱起老猫,它立刻蜷缩在熟悉的怀抱里瑟瑟发抖,不等她开口询问,艳丽姐已经适时出现在她卧室的门口,只趿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脚赤着,叉腰尖声道:“回来得正好,你自己趁早把这只短命猫扔出去,省得脏了我的鞋。”
“又怎么了?”旬旬叹了口气,打从她把这猫领回家的那天起,艳丽姐就横竖看老猫不顺眼,动辄扬言赶它出去,但这厌恶的qíng绪以往仅限于言辞间,不至于令她如此激烈地发作。
“今天这猫要是还留在这屋子里,我非扒了它的皮来炖‘龙虎豹’!”
“妈,不就是一只猫吗,犯得着为它大动肝火?”旬旬听到艳丽姐“龙虎豹”的说法,虽明知她是气话,但心里仍免不得一阵不适。可这里毕竟是她妈妈的家,她以那种方式离婚,丢尽艳丽姐的面子,灰头土脸回来投奔娘家也就算了,还带上了一只猫,原就自觉理亏,艳丽姐肯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直起腰板说话,现在只求能过一日是一日,只要熬到另一边租户的合约期满,搬过去一切就好办了。
旬旬猜想一定是老猫闯了祸,不知怎么惹怒了“太后”,抱着它站起来,对艳丽姐说道:“它是不是弄坏了什么东西,妈,你先消消气,要真是那样我双倍赔你。”
艳丽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赔我?旬旬啊旬旬,你背靠着金山银山还是怎么着?我说你自身难保,还养着这东西gān什么?脏兮兮的不说,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这些猫啊狗啊的!你是我女儿,住在我这也就算了,可这只猫我已经忍了很久,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留着它!”
旬旬万分为难,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母亲:“它都被人养惯了……”
她说到半截的一句话忽然就此打住,再也做声不得,因为这些都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
“……我用水冲洗了几遍,你再帮我看看,这伤口到底用不用打狂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