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这死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在这儿住了快一年了,身体好像不太好,独来独往,从来没人见过他有朋友或者是亲戚什么的来过。
这人之前没正式工作,一直各种零工gān着,发传单,酒水推销之类按天结算的活儿,过得很苦。
今天一早有人发现他房间门开着,过去一看,已经死硬了,血流了一地,手里还拿着把刀。
是自杀还是他杀还不确定。
几个男生还有滋有味地讨论着,说话声音里都带着兴奋。
项西抽完一根烟就回了自己屋里,门一关坐到了chuáng上,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死了,这人孤身一人混得很惨,日子过得很糟糕,最后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门外的讨论还在继续着,没有人关心这人到底碰到了什么事,只是因为平静的生活里有了可以维持一阵子的谈资。
项西突然觉得发冷。
真像自己啊。
一个人,挣扎地活着。
哪天病了伤了被人追了打了,死了半死了……谁会知道,谁会在意?
方寅的镜头也许会一直对着他,最后人们看着他的照片,唏嘘感慨着,然后翻过这一页。
不。
还有人。
应该还是有人的。
程博衍。
项西跳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拿过扔在桌上的手机拨了程博衍的电话。
“嗯?”程博衍接了电话,听声音是在走路。
“周六晚上吗?”项西问。
“是的,”程博衍说,“你要来得晚点儿也没事儿。”
“我能去。”项西说。
“那我去接你,沙县吗?”程博衍笑笑。
“不,不,”项西赶紧说,“你别接我了,我自己去就行。”
“怕你找不着地儿,”程博衍说,“那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那……行吧,”项西犹豫了一下,“我在路口等你。”
挂上电话,项西进了厕所,对着墙上的破镜子瞅了瞅自己,又换了几次表情,笑的,不笑的,严肃的,乖巧的,和蔼可亲的……
脸凑合了,反正也就那样。
身上的衣服有点儿不满意,现在天已经开始转暖,之前程博衍给他买的厚衣服都穿不了了,他就在这片的夜市上随便买了身衣服,挑的都是最便宜的那种,一身加起来都没到一百块。
平时就自己gān个活什么的还成,要说跟程博衍的朋友一块儿吃饭,这身就有点儿难看了,主要是便宜货一眼就能看出来。
包里的那卷钱还在,因为一直很控制花销,房租又是方寅出的,所以钱没怎么减少,还多了一个月资。
他想了想,拿了五百出来,在手上点了两三遍,又拿了两张出来,又点了两遍,差不多了吧,就买一条裤子一件t恤,顶多再加件薄外套。
还有鞋……鞋之前他穿的是带毛的那种,后来换了双老头儿布鞋,又轻便又舒服,就是不好看。
他在心里算了算帐,最后没舍得再往外抽钱,够了。
“操,”他看着手里的钱,“大出血啊。”
方寅不请自来的时候,看到楼下拉着的彩条,顿时就冲着跑了上来,进门的时候太激动还差点儿摔一跤。
“看把你激动的,不说了这两天儿别上我这儿来么?”项西盘腿儿坐在chuáng上,“你真他妈敬业,给磕俩带响儿的吧。”
“我不是专门来的,真的是路过,就上来看看你情况好不好……楼下出什么事了?”方寅举着相机,“我看还有血啊。”
“死了个倒霉蛋儿,”项西说,“警察来了一趟又走了。”
“怎么死的?”方寅问。
“谁知道呢,”项西叹了口气,“谁在意啊,也就你们这些人生摄影师有兴趣吧,你拍了,有人就愿意看,你没拍,就谁都不知道,悄没声儿地混着,悄没声儿地苦着,悄没声儿就死了。”
方寅没说话,坐到了他身边,过了一会儿才看了看他:“要出去吗?”
“嗯,你别跟着我,我就出去买几件衣服。”项西说。
“我就拍你到楼下吧,”方寅拿出钱包,“先给你今天的钱,你这几天是不是得找工作了?”
“过阵儿吧,没什么劲头了。”项西低下头。
“有什么都会过去的,”方寅拍拍他的肩,“都会过去的。”
“楼下那位不就没过去么。”项西看了他一眼。
方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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